当不满来临时,任何一方都会下意识用“我们刚水乳交融,现下我竟不喜ta某种举动,我做得太不厚道”的说辞来说服自己接受。
所以宝知需要时间进一步认识邵衍。
季律光死得不体面,但对宝知的评价倒中肯——她最关心的还是她自己。
有些言语上的承诺,能叫闻者听时感动落泪,宝知会在这种感性的情景中生出感激,只不过她心底的反省机制过于强大。
不用多久,她就跳出当下,甚至可以尖锐地批判自身处于特定情景时过于柔情的反应。
衡量当时的反应带来的利处与失态存在的弊后,若是利大于弊,下回碰到类似情形,无需抑制自身,甚至会加上夸张成分,只求得行径导向的最大利益。
诚然,邵衍承诺愿她活得自在幸福,可言语比不得现实——她是活在当下的人,无法仅凭过去的回忆就能幸福一生。
听到女孩的答复,邵衍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表情,转瞬即逝,复温润笑着,一一介绍沿路风景。
宝知眉梢一挑,也未询问,只夸赞花匠花婢。
“县主、公子到!”
守门的婆子满脸笑容望里通传,宝知微微一笑,自然有丫鬟上前递上红封。
那婆子暗自一捏,脸上的笑顿时真心实意起来,嘴里不住道吉祥话。
“县主安,公子安。”陈氏身边的贴身丫鬟亲自来到院门迎接。
“小倩姐姐好,母亲可起了?”
那丫鬟原以为会见到一个高傲冷艳的县主,谁曾想宝知这般客气,霎时涨红了脸,嘴里嚅嗫着,偏偏说不出自家想要的场面话,只得含含糊糊道了声“嗯”,便领人而入。
她转眼偷觑,发觉家主对着新妇如沐春风,可抬头望向她的凤目只含冰冷。
小倩浑身一激灵,知道邵衍烦她怠慢宝知,腿一软,就要在正堂前跪下。
松萝眼疾手快抻住其手肘,不住怀疑地看向这丫鬟。
难不成这是邵夫人安排的第一重为难?
要说这邵府略有古怪,自是存在渊源。
陈氏身边的丫鬟有些是原就伴在她身边,还有些是从庄子里被挑去伺候的。
陈氏宽厚,纵得底下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下人间攀高枝的想法倒也不是没有,可回府候新妇时,那般手段还未使出来就被吓回去。
盖是源于前不久发生的「小事」。
彼时陈氏提前回府,耐不住陈嬷嬷软磨硬泡,一心软将陈嬷嬷的外甥女从陈家讨来。
母亲身边多一个丫鬟而已,邵衍对此等小事自然不放在心上。
可不知怎的那女子摸到书房,左右翻找,翻出案上小匣里的垂柳步摇,比着博古架上白瓷盘佩戴。
好巧不巧,公子恰好进门,一见此情景,勃然大怒。
伏官与邵衍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多年,从未见到公子这般失态,见公子竟要亲自上前捶打,他真是拼了一身气力才将公子拖住。
随后府里不复迎新主时的和风细雨,只得承接雷霆手段。
陈氏见儿子冷脸竟与丈夫有六分相似,求情的话如何都说不出口。
府里所有下人目睹陈氏奶嬷嬷的外甥女受刑,回去吓倒一片,告假了不少。
有人趁此想拿捏年轻的公子,不想前脚撺掇旁人罢工后脚人伢子进府检查刁奴牙口。
明眼人就知道,主君经此事一激,弃了先头徐徐图之的手段,只管快刀斩乱麻。
小倩想到受刑女子腿上的烂肉,不住哆嗦。
宝知奇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衣衫单薄冻着了?”
婆母身边的丫鬟在新妇来时无缘由下跪,这是要塞人还是要伸冤?
邵衍只一个眼神,就有婆子上前扶人下去:“母亲向来温和,底下丫鬟散漫了些。”
宝知不评价,避重就轻:“庄子那自由些,气候也好。”
邵衍又流露出难以言表的表情,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