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那掌舵男子却道:“现在天下不是洪水猛兽?有时礼仪廉耻尽失!皇帝德不配位,有时洪水过后,灾民死亡枕藉!可是那位皇帝自以为功,还说什么朕躬体恤万民,只不过收买人心罢了!”嘉庆皇帝听这人出言相讥,斥道:“现在不比前代强之百倍?”掌舵男子道:“天下百姓心中依旧故念前朝,那是他们的本来邦国,而现在清国却是爱新觉罗氏一姓之天下,那来什么与民为乐。”嘉庆皇帝道:“我爱新觉罗氏虽兴于黑山白水之间,难道不该拥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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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舵男子仰天长啸道:“直教在下晚生百多年,否则于那国家存亡之秋,定当杀却那帮乱臣贼子,通敌卖国的奸贼,你们爱新觉罗氏岂能坐拥天下?谁教我们汉人不努力,所以一败涂地!”嘉庆皇帝看着他恨恨的表情,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在朕面前直言不讳,大言不惭?可知这是死罪!”掌舵男子郎声道:“在下洪武门首脑——朱世杰是也!”他随手掀下斗笠,露出本来面目。嘉庆皇帝不惊反笑,他处乱不惊,因为昔日在皇宫中见惯了尔虞我诈,所以现在反觉不意外!
嘉庆皇帝击节道:“好汉子,是姓朱的后人!只是有一点你要明白,今日不比往日,顺降朝廷才是正道,否则杀无赦。只要你解散洪武门,不与朝廷为敌,朕赦你无罪,终老天年,岂不是好?”朱世杰仰天大笑。嘉庆皇帝道:“我是肺腑之间,有什么好笑?”朱世杰道:“谁要你卖人情于我!如果我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会是洪武门领袖了。”嘉庆皇帝见他本性不改,不由叹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今天下根基已稳,你要反清复明只怕是痴人说梦,终究是水中月,镜中花,一场空欢喜。须知朕紫薇星座,授命于天,岂是尔等可堪比拟?”朱世杰道:“从来的天下是有德居之,无德退位。所谓天命所归也只是欺人之谈,终究做不得真!今日我要拿了你,以祭奠昔年扬州屠城、嘉定十日、广州大屠杀,所死亡枕藉的我汉人千千万万百姓!”
嘉庆皇帝道:“那是过往之事,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你们汉人又何必挂念于心,耿耿于怀呢?”朱世杰道:“我们之所以不能释怀,因为成为亡国奴,阶下囚的时候是连乞丐也不如。我们只有隐忍,砥砺前行,在黑暗中前行,因为前面总有明灯为我照亮前程的路!”嘉庆皇帝见他不可理喻,忽尔反驳道:“岂难道以前你们的汉人皇帝便英明天纵,仁爱有加了?还不一样食人灭性,一样的暴戾恣睢,杀人无数,他们心目中几曾有过民众?朕虽不敢自诩明君圣主,可是却不会无缘无故乱杀忠臣良将!”他言下所指远的自然是朱重八炮轰庆功楼将为国元勋几乎尽杀,可说最为悲惨;近的如那朱由检不也是杀人不问原由,一己行事。朱世杰见他亵渎先人,怒道:“杀人必有因!反正这天下蛮夷便不可拥有!”嘉庆皇帝听了仿佛到了天下的最为可笑的事,说道:“这样说来这天下岂非你姓朱的天下?而旁不能窥与?这岂非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便是圣贤如禹舜也不能坐拥天下,这岂非令人可笑?”
朱世杰被他一顿抢白,手中木桨一扳,说道:“小心了,招来。”一桨向着嘉庆皇帝头脑拍去。嘉庆见他情急杀人,不惊不怒,不嗔不喜,挥掌格外。要知他也是身有武功之人,要知皇宫大内御前侍卫和大内四大高手那都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顶尖好手,虽然与那昆仑掌门和诸派掌门不能相提并论,可是武功亦是不遑多让。他平昔在皇宫忙完批阅完奏章,闲下来便与侍卫习武过招,以防万全。今日见这朱世杰倨傲想要杀人,心想:也好,今日也好切磋切磋,且看是你朱明后裔了得,还是我爱新觉罗氏子孙更胜一筹。他打定主意,便全神贯注应付,因为他知道这朱世杰决非泛泛之辈,否则也不会做到洪武门首脑之位;所以不敢大意,唯有小心应付。
嘉庆皇帝见朱世杰招来,手中木桨犹自呼呼生风,似乎要一击必杀,仿佛有着不世之仇!想想可不是么?明亡于满洲人之手,当年杀害了多少无辜百姓,让天下人蒙难。江山自此更迭,成了爱新觉罗氏一族,他们自认为顺天应人,假惺惺后葬了那位刚烈如斯的皇帝朱由检,其实也只不过做给世人看,自以为仁大宽厚,其实这是卖人情于世人,让天下人归心。可是暗中却将朱明后裔赶尽杀绝,不让他们恢复邦国,犹如朱三太子一案,玄烨一生都在秘密捕杀朱三太子,凡是有关牵连人员杀无赦,其一生都在这梦魇中,可说是他本性,害怕江山重归汉人天下。是以今日朱世杰见了嘉庆皇帝分外眼红,仿佛中了疯魔,出手便见狠辣,势要毙其性命而后快!嘉庆皇帝身子一晃,只见银练一闪,手中已然多了一柄软如布匹的软剑,原来此剑藏于玉带之中,不用之时便随腰而入,对敌之时抽出在手可为防身利器。上官可情担忧道:“永杰小心。”嘉庆皇帝此时对敌,更不回头,说道:“理会的。”
朱世杰见上官可情分明是汉人女子,却偏偏和这嘉庆皇帝在一起,心中生愤,便认为不是好人,这也是他对满洲人的偏见,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目光之中对上官可情带有卑视。上官可情都不理会,心想:汉人当中未必没有恶人,那么满洲人中未使没有好人;怎么可以有此成见?
嘉庆皇帝剑在手,犹如银蛇向那木桨缠去,本意剑削木桨,顺势前行,逼其就范。孰料当地一声,长剑削在木浆发出金铁之响,却原来此木桨乃是生铁铸就,表面斑驳,好似木头,其实则沉重有加,重达近百斤,非膂力过人之处的好手,才可以运用自如,败敌机先。也许嘉庆皇帝疏于大意,并未将这相貌平平,毫无出众之处的朱世杰放在眼中,以至失了先机。朱世杰用力将铁桨扳出,一股强大劲风直扫嘉庆皇帝。嘉庆皇帝顿感胸口窒息,一口喘不上来,便向后连连退去。朱世杰步步为营,铁桨更不稍停,一招“青龙问月”一桨直向前胸膻中穴点去。嘉庆皇帝长剑下格,可是似蜻蜓撼树不为所动。朱世杰忽尔招走奇绝,招法诡异,不攻反而向甲板拍去。嘉庆皇帝见状不知所为?上官可情心中一怖以为他要打穿船上甲板,让海水涌入,沉船于茫茫大海。其实不然,甲板未断,船身巨摇,人在船上摇晃不定。上官可情生长江南,惯于划船驾舟,对此一道驾轻就熟;可是对于这嘉庆皇帝却是不能,因为他生长北方,少到江南水乡,更少出海扬帆,因为他毕竟一国之君,政务繁身,那有时日去出海驾舟。他一时但觉胸中更是烦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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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世杰哈哈大笑道:“亏你是皇帝,于此也不能够,还不如我等草莽之人。”他收桨于手,欺身而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他周身几处要穴,脑户穴于百会穴处四五分处、上星穴在发处一分陷中地方、前顶穴于百会穴前一寸五分处、后顶穴于百会穴后一寸五分处、玉枕穴位于脑户穴旁一寸三分处、亦有通天穴。他点嘉庆皇帝这几处穴道也只是旋踵之间,刹那间事。待嘉庆皇帝回过神来已是不能动弹。上官可情本要奔来相求,岂料船上那女子格格一笑道:“你还怜惜他?却忘了我们汉人天下沦为夷狄,全是如你一般不知自尊自爱的人所造成的?”上官可情却道:“你只知道一味杀人,为了所谓的什么朱明天下?可是你所想要的只是你一个人的天下,无关乎天下百姓的?现在天下太平,胜于往昔,万民安乐,不是很好么?你们偏偏倒行逆施,自以为是,以为天下还顾念前明?也许有的,只是那些迂腐之人,在我一个小女子看来不论汉人抑或满洲人谁做皇帝,都不重要,只要对天下百姓福祉,善莫大焉也就是了?岂但汉人坐了天下便万世升平了,也不见得了,未使便比别人杀人杀得少了?”
朱世杰听了上官可情一番话,气上心头,便要挥掌拍下,取其性命。嘉庆皇帝道:“休伤可情,要杀你杀我便了,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也不怕将来天下英雄嗤笑?”朱世杰见这嘉庆皇帝对这上官可情一往情深,不禁为之一动,随既又笑道:“总是你们死的时候,只是不是现在。”他让船上女子将上官可情缚住,放在舱下,随后说道:“咱们去复明社日月岛,要他们归我所用,共襄义举。”这是以往经历,袁承天自然不知道这位少年皇帝甘冒风险带着上官可情出宫,扬帆出海寻他,岂料横遭不测,落入人手,以至有今日之耻。
杜纵横见朱世杰将嘉庆皇帝带来,也是心中吃惊不小,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之好,因为兹事体大,自己非有应变之能,况且帮主丘方绝又死,如果有他老人家主持帮务,定然会对此事处理得当,游刃有余,奈何自己非有其能,正怔忡不知所为。忽见袁承天神情泰然,不为所动,似乎已有应对之法,便转目光看他,意示要他出头止息纷争,可是他却忘了这样一来未免喧宾夺主,更是大大不妥。袁承天焉是不知他的意思,奈何这是他们复明社的帮务,外人似乎不容置喙,所以他才泰然处之,静观其变,只有到了万不得已时自己才可以出头,排难解纷,至于那义所当为便是另当别论了。一时之间空气似乎都凝固,有些窒息了。
朱世杰见杜纵横犹疑不决,便先宾为主说道:“贵帮正是前任丘方帮冥日,在下本来不便多所打挠,但是此事关乎我汉人的天下,所以如果当断不断,反为其害,莫如现下咱们杀了这满人皇帝,立下盟誓,共同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当年我先祖洪武大帝亦是这样的口号,号召天下民众驱除蒙元,让倒悬乾坤正回正轨,这也是天下归心,人心所向!杜堂主此等忠义之事,你还犹疑什么?”他说话似乎无可厚非,可是杜纵横实在有些不愿,因为他见这朱世杰依恃自己是朱室后人,行事作风让人生厌,颇有些咄咄逼人,强人所难的架式,心中便有些不满,可是碍于情面,不便驳回,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他身后转出一名复明社的年轻弟子,正是血气方刚时,见这朱世杰这姿态便心生反感,跃众而出戟指道:“此地是我复明社总舵,那有你外人说话的份?——虽然你是朱姓孑孙,可是也不能强人所难。”
朱世杰道:“你是什么人?要他多说。”这名弟子腰子一拔道:“我只不过是帮中一个无名之辈,虽然藉藉无名,武功低微,可是平生最见不得小人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朱世杰跃身到那名弟子身边,手起掌落,这一式快如闪电。不待众人看清缓过神来,那名弟子闷哼一声倒地身亡。众人方始看清这人脑中间中了一掌,鲜血流下,已是无救了。杜纵横此时心中恚怒,心道:“纵使我门弟子出言无状,你也无权杀人,——而且在我们帮中,直是岂有此理?”他大喝一声道:“你虽远来为客,却也不能够随意杀人。”朱世杰道:“遑论杀一个人,将来这天下都是姓朱的,至于杀人在下可比之别人差远了。”杜纵横此时也是气冲脑门,无所顾忌,也不怕这朱世杰放在眼中,冷冷道:“你自去复你们的朱姓天下;我们复明社自复我们汉人天下,各自为政,各不相联。你对这皇帝要杀要剐与我们并不相干!本来远来是客,定当把酒言欢,奈何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也!这便请吧!”说着作势请朱世杰一干人离开海岛。
朱世杰几曾吃过这闭门羹,眼中冒火,恨声道:“杜堂主,如果我偏不走呢?”杜纵横冷笑道:“肃客入座是我意,但是送君归程亦是我之意,这便请吧!”杜纵横已经把话说的相当明白。朱世杰几曾受过这气,在他眼中这复明社上上下下都要对他这位朱室王孙恭敬有加,毕竟他们也是要反清复明的,可是今日看情形却是自己不受他们欢迎,甚至还遭到他们排斥和厌恶。你说让他这位自诩天之骄子,将来授命于天的人如何承受的了。袁承天见这情形双方骑虎难下,非有一位干旋之能,从中调解,否则难以解困。他刚要说话却见被制的嘉庆皇帝笑道:“一群乌合之众,跳梁小丑罢了。”他此话一出,众人予头便直截对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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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心中直是纳罕,不知平昔睿智如他的嘉庆皇帝缘何此时说出这样不智的话来,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时,他偏偏火上浇油,可说不作不死。不由看了他一眼,只见这嘉庆皇帝笑意中带着狡黠。袁承天心中立刻明白,这是他见自己厕身这干他眼中所谓的“忤逆乱党”之中,眼见他便身首异处,而无动于衷,心下难免有气,所以有意激怒双方,让他不得不出手。袁承天心想你何必弄巧成拙?本来我己筹划了一个方法,可以让你解困脱厄,现下可好,自己若再说话为其开脱,难免有从犯之嫌疑?你说你让他如何办法。
首先发难的是朱世杰,他听嘉庆皇帝此一番说话,不怒反笑,说道:“我们是乌合之众?那么你呢?沦为阶下囚,还自以为是?将来死得是你,而不是我?好,今日便教你见识见识乌合之众的厉害。”他再无顾忌,提掌便要拍落,取其性命。在这生死攸关之际,袁承天再不能坐视不理,否则于良心上过不去,因为这嘉庆皇帝虽不能说圣明如天子,可是他为人磊落,是个英明的君子,不是昏庸无能的人。再者他是清心格格的皇帝哥哥,自己总不能见他死于人手,而置之不理,那样殊非英雄所为,有辱门风。九泉之下的先祖和爹娘亦会看他不起,是英雄好汉便恩怨为明,暗里下手杀人殊非英雄所为。他虽不能出面干涉,可是暗中动手也是可以的。他右手双指扣一石子,用尽平生内力弹出,于这混乱之中凌空飞去,众人正全神注视在朱世杰和这位嘉庆皇帝身子,自然不会注意到谁弹射出还石子。这石子去势之疾,用力之劲,方位拿捏之准,正是天下少有。
这石子正击打在朱世杰的耳上三寸天冲穴。朱世杰因为全神贯注要杀这嘉庆皇帝,未料当场竟有人偷袭自己,而手法劲力之奇准,可说天下罕有。他刚要回头去看场中是谁胆敢出手伤害自己。不料又一石子飞来,击打他手腕处阳池穴,不觉手掌麻木,再也落不下来,尴尬之极。这实实在在在众人面前出丑。嘉庆皇帝笑而不语,心想:就你这能为还枉想得有天下,不是让人可发一笑么?
众人见状都是惊鄂连连,心想岂非咱们中间混进了朝廷的内奸。便在此时有人来报,在杜纵横耳边低语,旁人自然不能与闻。但是袁承天却听得明白,只隐约听那名复明社弟子说什么罗军门率三千兵士驾海船正向此攻来,船有红衣大炮,甚为厉害。接下来便是说该当如何应对?袁承天心中一惊,不知这位罗军门如何嘉庆皇帝被囚在此岛?但是转念一想便明白,以那皇宫大内侍卫和血滴子之能,天下焉有打听不到事?——更何况这嘉庆皇帝被人挟迫至这海岛,一路行踪难免有蛛丝马迹落入人眼。看来这位罗军门巴巴地赶来,定是为了请功领赏,解救皇帝于生死危难,本来就是奇功一件!世上之人,谁不想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如那陶渊明那般青山高士世间又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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