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稚杳心怦着,转过身去,背靠着窗,垂着脑袋,欣赏自己新款的小靴子,半是扭捏半是抱怨道:“还说我呢,你自己都在美国,什么时候回来?”
“取决于你。”
他除了做那风流事时死不正经,平时的语气总是一丝不苟,可就是这正儿八经的语气,也直将苏稚杳听得脸热。
“好好说话……”她微嗔。
于是贺司屿就好好说话:“我一个人在那里待太久了,现在经常失眠。”
苏稚杳蓦地想到跨年那夜,他也和她说失眠睡不着,大约是那三年都困在别墅里,影响了心理,留下的后遗症。
她一下子就心疼了:“那得去看看医生,睡眠障碍,还是要趁早治疗。”
“嗯。”贺司屿声线压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几时回来治疗我?”
苏稚杳愣了下,还没回过其中逻辑。
他又不紧不慢出声道:“你不在,二窈总喜欢趴你的钢琴上,不肯走,好像很想你。”
她眨着鸦羽般的睫毛。
听见他说:“我陪它一起坐着。”
这通电话持续了很长时间,聊得有一搭没一搭,偏就是谁都不想提挂断,美国是清晨,最后还是徐界过来提醒他,会议要开始了,才不得不结束。
苏稚杳手机放回口袋,眼睛里掩不住笑,踩着轻快雀跃的步子,回到病房。
当时,病房里窗帘被拉开了,乔漪一身病服,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不算刺眼的烟花,清瘦的侧脸尽是拓落和失意。
苏稚杳过去:“妈妈,怎么下床了?”
乔漪不知在想什么,神思走得很远,这会儿才倏地抽回神识,回眸时有些呆滞。
茫然了好几秒,她慢慢反应过来,牵出笑,依旧那般温和:“总觉得很久没有去外面看过了。”
她说的是,总觉得。
不是肯定句,是一种无端的感觉。
苏稚杳眼睫轻颤。
因患苏萨克氏症候群,她妈妈从风华正茂,到长发灰白,都在这间病房里,也是因为什么都记不长久,没有了时间概念,十几二十年也就没那么难熬。
从前,每天对她而言都是新的一天,无所谓过去几天几月几年。
但最近,苏稚杳隐约发觉,她眼里时常有低落的情绪,可孟教授刚做过检查,她各方面都很正常。
也许是病症终于有改善的征兆了。
苏稚杳心中生出一点渺茫的希望,挽住她胳膊:“妈妈闲不住的话,我推你到楼下转转?”
乔漪莞尔着摇了下头,重新望向窗外。
那一个瞬间,她眼底闪过的颓败,显得这间病房像铁铸的笼子,门是开着的,飞得出去,却不能飞出去,世界陷在一个臆想的空间里,不堪的悖论勒住她的咽喉。
“时间怎么也消磨不完的。”乔漪声音很低,如同自言自语:“或许我还能做些什么。”
苏稚杳发出一声疑惑,歪过脑袋去看她,不懂这话的意思。
这时,响起敲门声。
门口是几名西装革履的男子,每个人双手都或拎或抱着东西,为首的那个有礼有节地微笑对她说,他们是替贺先生来送新年礼物的。
所谓的礼物,都是很名贵难得的补品,摆得桌子都放不在,溢到椅子,再溢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