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恶魔恣意妄为,咆哮化作最恐怖的毒咒威慑世间,将恶魔的旨意传达给一切神灵,它终以胜利的姿态征伐了世界。轻雾缥缈卷走了天地悠远凄寂,串串音符编织惨淡暮气,铃音衰弱汇流而入,浮光掠影渐变煞白,银质手杖脱颖而出,银须白衣降雪显影,智晶老人耗尽气神力虚坠倒,撇开银杖甩起丝丝血水,血意相融,扭转了空间,复原了一切。
沙发,壁炉,吊灯,原有的陈设相互搭配,装饰着沉寂而暗淡的客厅,衬托着幽冷如故的女王会馆。
“呃哈哈——”
蚩溟惊疑稍许又放声大笑,脚底增力猛蹬将加卢卡推掷弹开,滚热的血还附在蚩溟的足底,像踢小孩子那样微不足道,鲜血缠绕着加卢卡残废之臂摔滚到智晶老人身旁,令那呕心沥血的苍老衰败之躯更加得以血的浸渍。加卢卡昏沉翻爬而起,仿佛丢失了所有感觉和思考的能力,恍惚中疯狂转身,集中了的念想只化作一句急切的呼唤:“女王陛下……尾浦司女王!”
加卢卡几近溢血的眼被狂泪模糊得污浊不堪,火烈的喘息错乱嗅察着女孩红裙粉衣蕴涵的温润新鲜之花气,倾心注视那柔软披落的乌黑卷发、那张同样生动亲切却又不相同的脸,哪里是尾浦司,完全是樱的容貌!如改天换地一般,会馆的冷暗带走王宫辉煌的一刻,女孩清纯的打扮也代替了王冠,在这恐怖压抑的会馆中,加卢卡已不能再发现半点尾浦司的影子,目光回到樱的身上,樱散发的香气将他吸引,樱拥有尾浦司的气息,这个丫头她是樱!
加卢卡崩溃了,耳边犹存女王真切的话音,如同天堂的召唤遥远而又亲近,叫他泣血,叫他弃身随之而去。在这瞬间的加卢卡意识举止的变化,使水痕顿然有所觉察,难不成加卢卡真的把樱误看作是女王吗?
水痕肯定了这样一个大胆猜测,加卢卡先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女王尾浦司的确已经死了,而蚩溟也是本能出演,皇国遭遇反叛危机,这应该就是女王不远万里亲自召集二十王将并誓言以身相许的真正原因。但是,只有一点是最重要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事实,也许它就是智晶老人拼了命所要证实的,然而加卢卡莫非是真的没有看清么,还是,她们两个本来就长得很相像,不可能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方才一直待在皇国大殿里的女王并不是尾浦司,自始至终都是樱而已!
“这就是地狱恶魔的实力,你看清吧,智晶,话说我早该这样做了,哈哈——”
蚩溟得意忘形,他真要感谢智晶老人的策划让他亲身体验冥王的威势,无论曾经或是未来都发生的太晚了,他知道世间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和冥王相抗衡,战争都是白费力气的演戏,这个世界注定是在他手中了,任由他把玩与塑造,直至一片地狱火海令他快意也未尝不可。
看着智晶老人气息微弱倒在血泊中,蚩溟嘲笑之余不禁暗起疑心,老家伙将那毕生的力量献给一次虚幻的梦境又是何苦,究竟为的是什么呢,再加上水痕至今还不敢轻举妄动,依然是个不安全因素,只是蚩溟已经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遗憾……只有死亡和舍弃贪念的人能够永远留在另个世界里,而其余的……你们终究还是回来了……”
智晶老人发出虚弱的感叹,血齿流出深邃的笑意,布满褶皱的面孔显得更加苍老憔悴,白发凌乱,濒死之躯裹缠在洁白衣装里似做好安眠的准备,却在下葬之前才透露出他的本意。不仅蚩溟听出了其中的含义,就连水痕也感到震惊了。
“不好!蚩溟大人,我们中计了!”暗之天寒目透出蓝光立即在会馆内扫视了一遍,在场的人,除了他,跟随蚩溟的只有宝马和萧恩·瑞杰,而智晶老人那边依然是水痕和加卢卡,以及被认作是女王的樱。
“不只雨季的气息没有了,ACE的生命反应也消失了,该不会……”宝马声惊张皇,谨慎揣测:“该不会ACE和J真的是……”
萧恩接过这连串讯息立刻做出无声回应,旋起凶猛风势闪现在智晶老人面前,沉足如山,劈头就踩,那柴草般的躯体所蕴藏不多的血液便从老人口中迸出,事实被挑明了,这竟是一个圈套,将所有异动的灵魂永久封存在虚拟世界,这便是拯救真实世界的唯一方法吗!只有水痕心里最清楚,他所一直追寻的隐居生活终究无法达到真正平静的境界,智晶老人是对的,只要躯壳和贪念存在,人永远也不可能避免真实世界的灾难!
“老师!”
“不要动!水痕!”
被激怒的蚩溟露出凶恶眼神发出魔吟,他果然是被智晶耍了,那老不死的蠢货,以为用这点小把戏就能将地狱恶魔埋葬在过去吗,强大的冥王力量可以穿越时空、统治现实世界并影响未来,让愚昧的灵魂跟随他们的世界覆灭,千万年的时光轮回,这一幕又该再次上演了!
“把老家伙带走!”
蚩溟阴声恶吼变换形态,魔影飘浮,智晶老人被萧恩化成的邪气强硬卷起,从那苍白的形体发出最后一声衰竭的呼喊,在魔影纠缠中挤溅出悲惨血光,魔影似黑云融作一片,席卷整个客厅,最终分离成四团暗光冲离女王会馆,像乌云遮天漂移远去。
会馆内满目狼藉,冷风袭扰,遍地碎屑翻滚作响,宛如被蚩溟破坏过后的世界写照,水痕深知大事不妙,感受着冷清飘溢的老师血气,他料定加卢卡到现在还不知情,于是禁不住默哀道:“智晶老人……他是先王赐予尾浦司的御用马甲!”
“你……你说什么!”
加卢卡疲惫痛苦的身体再次激颤,仿佛全身骨头都在蹭响,他早该领悟到的,女王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无论何时何地,尾浦司的影子都栖息在他身边,将最真切的心意交付给他……任由他保管,任由他掩埋!加卢卡悲泣吐血,双目红肿,他全神贯注凝视着樱,樱飘逸的形体和温柔沉静的神情像贯彻了尾浦司的意志那般圣洁,却又显示出异样鲜活的完全自主的灵魂,她果真是代替尾浦司而存在的女王吗。
“加卢卡公爵,你快带她走吧,蚩溟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水痕竭力敦促,语气深重甚至是在命令,失去判断能力的加卢卡如果真的比任何人都忠于女王,如果他真的爱尾浦司的话,他就应当继续为保护樱而活着,应当像爱尾浦司一样爱她!
稍显茫然的加卢卡急快喘气似猛然清醒,遗落在地上的宝刀自动迅猛闪划而起,锋芒沉准收于鞘中,加卢卡伤残体魄依旧爆发着抵御压迫时的深厚能量,却也掩饰不住身心的创伤,他匆匆携起樱之手,顾不得搭理水痕便踉跄出了会馆,血蓝礼服和樱之红裙一起在昏暗的风雨中飘拂,樱跟着他去了!
水痕深沉叹息,他看不到希望,即便有希望也是唯一的,或许就是那逐渐消逝拂动的红裙。樱固然不是尾浦司,一切仅仅是个巧合,樱所演绎的真实尾浦司已经被冥王打败了,女王尾浦司确实不复存在,能够抵御恶魔毁灭之势的皇国力量业已消亡……那么,樱又是谁呢?
遥远的黑暗时空传出残留的异动,恶魔山千百墓穴虚幻飘绕,从中显出地牢洞口的模样,臭气迷漫,阴森凄静,昏躺在洞外的一名狱卒像个完美无缺的死者展示着僵直的人形,随着一声鬼笑瞬息万变,那身子挺立而起,全然一个活体,褪去黯淡的不引人注目的容形,从而露出凶邪面孔和一身威猛铠甲装扮!隐藏在墓地的吸血杀手——小夹,被恶魔遗忘的第十八王将!
洞中声声惊叫,血红狐狸姬正持刀自戳,宛若一个精品的毁灭,美女已不成形,秀容被温血漂染,残不忍睹!似乎是嗅到了血意,洞外等候多时的吸血杀手被她引来了。
“不……不要过来!”
遍体鳞伤的狐狸姬显出最后一丝惊恐的反应,涌血的身体颤摇发冷,吸血杀手毫不客气化作扑食的疾风,迅猛前来咬断了狐狸姬的脖子!美血喷尽,饮者狂嚎,啼笑皆非,千年难得的美狐血竟快被她自己给糟践尽了,这难道该是她们挽救自尊的统一做法吗!
“把我丢在这里怎么行呢,蚩溟大人,我这就来——”
吸血杀手仰起猩红的长脸,绽放惊奋之貌,抛掉美尸,寻着魔窟上方盘旋微存的白光扭转化成一股阴冷血气攀蹿直入,与那连接时空的微光一同崩裂消散,再也没有了痕迹,于是黑暗填充了空间。
神的旨意,可以教人深陷魔咒不能自控,亦会在某个奇巧时机清除余孽,助其领悟命运真谛,倾尽心意贯彻执行,这就是神的旨意。
命运的逃亡曲源远流长,声乐无孔不入,贯如行云流水,穿梭荡漾在幽静的中央公园,伴随着朱塞佩·加卢卡和樱的颠沛流离款款而行,电影已然落幕,逃亡才刚刚开始,西边的天空隐约传来兽啸,夹杂着云雨翻腾,那是浮出湖面的绿龙腾雾发出哀号的又一次回归,它朝着公园落寞啸吟,向着东方疲惫飞翔,阴冷的天气没有温暖的太阳,时间依旧是清晨。
飞龙临近了,巨形绿体出现在公园上空,龙影低沉携起风吹草动落入中央公园。樱从预感到感知、再到耳闻目睹的时间间隔仅有几秒,她的反应几乎也是瞬间的,急促喘息、惊慌失措的她在这瞬息之间似噩梦猝醒发出尖厉的吼。
“什么!”
加卢卡急猛停步,宽高的身躯旋起左臂稳稳将樱护在身后,右手迅疾收在刀上,那体魄已失去往时健硕,虚弱之中显出悲怯、不安和难以掩饰的颓废,随着一声足以打乱他神经的樱的呼喊张皇抬首,而挽抱着樱发抖的身体是他唯一的知觉,紧紧拥抱,是他仅存而不可割舍的真实触觉。
樱仰望的目光渐变暗淡,绿龙在她头顶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天都一样,就像催她苏醒的闹钟那般准时而凄切,不同以往的是今天的反常感觉,樱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剧烈刺痛,从龙影消失的一刹那起,心脏就像猛然被撕开、被钻探,短暂、急速而非同寻常的痛,平常只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痛觉,现在却让樱清醒尝受了一次!她忍住快要崩裂的心痛和呼之将出的眼泪,靠牢在加卢卡温暖的背上,轻轻喘气和咳嗽,痛楚随着冷汗的渗出而隐退,也使樱瞬间得以感悟,天天如此,那条龙没有消失,而是钻进了她的心里!
“蚩溟……蚩溟追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