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归闭上眼,心头一片哇凉,忽然感觉耳边的寒风都不算什么了。
她这厢又冷又绝望,那头的杨元兴却仗着自己个头小,跟个泥鳅似的,一路钻到最前面。
“官爷官爷,敢问官爷——”
杨元兴半弯着腰,一脸谄媚地凑到城门的官兵跟前。
不等对方开口呵斥,他先将衣兜里的荷包掏了出来,忍着心里的肉痛,一把将其塞到官兵手里:“小人的一点心意,还请官爷笑纳。”
官兵拿了荷包,漫不经心地颠了颠重量,虽不甚满意,但也勉强能吃上一顿酒,面对杨元兴的态度也算缓和了两分:“怎么说?”
杨元兴又是拱手拜了拜,谦卑姿态做得十足,随后才问:“劳烦官爷,此处可是瑞城?我听人家说,过了瑞城离着京城就近了,请官爷赐教,这个近是怎么个近法?”
听他只是问些众所周知的小事,官兵表情更是轻快。
他们忙着检查,只想快快将人打发了去,于是也没再拿乔,利落回答道:“那你可是来对了,咱们瑞城离京城可是顶顶的近!就这么说吧,你从南城门进来,到北城门出去,再奔着北便走上个三两天,抬头就是天子脚下。”
“啊?”杨元兴愣住了。
“啊什么啊,你不是要去京城吗?按着我刚才说的去,走上一回就全明白了。”官兵没了耐性,反手推了杨元兴一把,“行了行了,没带什么违规的物件儿吧?把路引出示来……”
“从南边来的?这距离可不近……算了算了,直接进去吧。”
看在那点碎银子的份上,官兵没有过多盘问,把杨元兴往里面一推,转头又检查起其余进城百姓来。
杨元兴到底畏惧官兵身上的那身衣裳,缩了缩肩膀,只得作罢。
他随着人流走进瑞城,才踏进城门,忽然想起忘了点什么,下意识往脚下一看,猛一拍脑袋:“哎呦!把那小丫头片子给忘了!”
……
等时归再恢复意识,已经是晌午后了。
这等天气,寻常人很少会在外面走动,遑论是裹着衣裳在室外过夜。
昨天那是进不来没办法,这不今儿刚来到有人的地方,杨元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间客栈,不说要最好的,怎么也要挑个有热水的中等房。
托他那早死姐姐的福,他得了小一百两银子,一半藏在老家床底下,剩下的一半拿来做盘缠,一路吃好喝好,除去特殊情况,他从没亏待过自己。
他姐姐说了,他姐夫是个有能耐的,说不准在京城得了什么机缘,从此做了大官,哪怕这么多年没回来,可看在他亲闺女的份上,肯定也会接济他这个做舅舅一二,再不济了,总要给他些报酬,感谢他送女儿吧?
要不是有这所谓报酬勾着,杨元光才不愿管姐姐留下的拖油瓶,更别提千里迢迢,从大江南找来京城了。
眼下杨元兴住进了烧着暖炉的客栈,时归也能沾点光。
就床边的脚踏上,正好能躺下一个小孩子。
杨元兴难得有了点良心,从床上捡了一床有些发霉的棉被,满是嫌弃的丢在时归身上,自己则是翻身上了床。
屋里暖和,又有了一床小被,时归被冻僵的身体一点点缓和过来,露在外面的小脸红彤彤的,眼睫一颤,猝然睁开了眼睛。
清醒过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时归都是意识放空的。
她没有去探究当下的环境,也没有想那些困扰她许久的现状,只是小心呼吸着微凉的空气,其中还夹着淡淡的炭火味道。
没过多久,她头顶传来震耳的打呼声。
时归不用看都知道,这肯定又是舅舅睡着了。
按理说她这具身体已有五岁了,虽因营养不良长得又瘦又小,可年岁摆在那儿,多少也该顾忌些男女之防。
但显然,杨远光连床都不叫她睡,更别提单独给她开一间房了。
就这样一个睡床一个睡脚踏或地板,也难怪时归的风寒迟迟不好。
同理,被这样的舅舅带着寻亲,也难怪小姑娘会被拐卖。
时归再一次疲惫地合上双眸,久受冻的身体忽然来到温暖的环境中,她明明浑身都痛,可还是有许多念头从四面八方涌现。
一会儿回忆书里与原身有关的零星碎片,一会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等她身体再经受不住纷扰的思绪,脑海中浮现的最后一个念头,反是三五不靠谱的猜测——
原主的苦难由寻亲开始,那陪她一起寻亲的舅舅呢?
别不是舅舅把她“拐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