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知天分有限,并不敢奢望科举,便不舍得浪费纸墨,只以毛笔沾水在石板上书写,倒也欢喜。
如此日复一日,转过年来到了一月底时,秦山已经很习得六七十个字在心里,也能勉强连接成句了,不禁十分得意。
县试在二月初八,考生们需提前半月去县衙礼房报名,相互作保,秦放鹤就想去亲眼看看,也好为自己下场做准备。
上回宴会秦海已带着他们走过一回,秦山便记得了路,可以单独陪秦放鹤去了。
两人照例先去镇上秦海家住一宿,又向白家书肆的孙先生打听干净便宜的住宿。
“也未必赶不回来,只想着万一有什么耽搁了,心里有底,也不至慌乱。”最近雪化得厉害,路上满是泥水,到时候若天气不好,少不得在县城停驻一日。
“不中用,”谁知孙先生却摆手,斩钉截铁道,“如今正是各地考生进城赶考的时候,又有带着家眷的,也有生意买卖人,等闲客栈早就住满了。”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笑道:“到了县里就是回家了,很不必外头花冤枉钱,况且旁人见你们小小年纪,难免轻视讹诈,不如就去我家里住。我写一封信你们带了去,与我浑家看过,保准舒舒服服。”
秦放鹤和秦山对视一眼,喜不自胜,“那自然是好,只会不会太过叨扰?”
“不妨事!”孙先生乐呵呵写信,“正好我出来也有一月了,你们顺道给我捎个信儿回去。”
秦放鹤便知这是他的好意,十分感谢。
次日兄弟两个照例带足了干粮和水,直奔章县县城。
到了之后先去称两斤桃酥做见面礼,循着地址去了孙先生家,果然有个妇人应门,听说他们的来意,又看过信后,便热情起来,当即引他们进院子停放牛车。
二人道了谢,直奔县衙。
县衙一带早就热闹起来,多有书生出入往返,有开具保单的,有交保银的,还有籍贯不在此处故意避考的,闹哄哄一团。
秦放鹤哥儿俩才到,就见一个如狼似虎的差役拎着个中年长衫丢出来,口中兀自骂骂咧咧,“当老爷眼瞎么?头发都快花白了,也敢谎称弱冠!”
秦放鹤一抬头,正对上那人满脸褶子。
“……”
咱就是说,你怎么好意思的?!
大禄朝明文规定,超过六十岁便不能再考,故而许多屡试不中者便会伪造年龄,有时父母官看他们可怜,偶尔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也不乏眼前这般离谱的。
秦山看了会儿便觉没意思,又想起村里几位婶娘叫他帮忙捎带鲜亮绣线,便对秦放鹤道:“你且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去便回。”
衙门口简直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留鹤哥儿在此也不用怕有歹人作乱。
秦放鹤下意识问道:“去买橘子?”
秦山茫然:“什么?”
秦放鹤:“……咳,没事,去吧。”
秦山刚走一会儿,便有一辆马车吱呀呀驶来,停稳后车帘子一掀,一个高大青年从马车上跳下,边叹气边嘟囔,“饿就说明年再来,明年再来,非催,偏饿达……哎你是谁家小孩?别站这里叫车碾着!”
他伸出手来,几乎直接把秦放鹤从人堆里提溜出来放在一边,“你家大人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