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東綸一醒就痛苦地悶哼,這頭痛欲裂的,適應了周遭的光線,發現這不是玉華宮。昨天的記憶斷了片,但有一幕是他和她的…
他頓時彈跳起身,問向守在一旁的宇文昆,「伽寧在哪?」
「殿下在絳雨姑娘的屋裏。」
他不記得和她歡愛的細節,也不記得當時的感受,其實他都不確定剛才腦海裏的畫面是不是真實的,可當他看到她的模樣時,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忘記了的可能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他坐去她身旁,她幾乎是一瞬之間,往後縮了縮身子。
他無從開口,該說錦妃的事,還是軒轅晴明的事,又或者昨晚發生的事。似乎自他和她重逢的那天起,事情就接二連三的發生,他還要處理朝上的事,下月朔日登基大典的事,對曾經在荊江騎射垂釣便能打發一日的他來說,忙得分身乏術。
他不是不重視她,而是太重視,才會選擇逃避,不想倉促地說錯一句話,然而現在有些自食其果,他反倒覺得逃避讓這一切變得非常糟糕。
「寧兒。」他輕柔小心地摸了摸她的頭。
伽寧沒有避開,擡起蒼白的小臉,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我要出宮。我要嫁去軒轅家。」
白東綸只覺全身血液逆流,不敢相信先從她口中聽到軒轅二字。
這門婚事不好告吹,一來是太宗所賜,二來軒轅家並非尋常人家。
軒轅氏是第一商賈,不涉朝政避世於外,但說它供養整個天下也不誇大其詞。小到柴米油鹽大到鏢局錢莊,無不涉足滲入,它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網,盤臥著國家的生息要脈。
這個家族龐大到不需要與皇室聯姻,無論是前朝梁氏還是當朝白氏,怎樣改朝換代都不會影響或撼動軒轅氏的存在,也或許如此,軒轅氏從不與皇家攀親道故。對軒轅氏來說,自家金庫可抵國庫,要讓江山換個姓氏,哪怕換成軒轅氏都不是登天的難事。
他不知道太宗如何能讓軒轅家應下這門親事,但太宗無疑給了她一份極重的賞賜,因為有軒轅氏的庇護,世宗根本動不了她。
而他,一個以孝為名奪下江山的新帝,同樣如此。當軒轅家呈上婚書時,他只覺萬山壓迫喘不過氣。軒轅家來要人,他給還是不給。
在天下人看來他毫無拒婚的立場。
他愛她,此生只要她,可她的身份特殊,他需要時間為她做安排,如果不能納她為後,他更需要時間讓自己強大到能讓後宮掛上一個虛名。
他需要的真的只是時間。
而她,親手奪走了他的時間。
她只一句話,他便明白,那道該死的婚書之前都不在軒轅家的手裏。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她知道自己將他和她置身在多大的麻煩裏?!
「寧兒,我不可能讓你——」他腦子裏突然想起一句話,昨夜他說過也是他最真最深的想法,她已經是他的人,怎麽能嫁給別人?!
「我要出宮,要嫁人。你不能逼迫我。若你執意,我寧願死。」伽寧突然舉起藏在一旁的剪子,對準自己的頸項。
他慌得立即揮掉她手裏的利器,將她死死地摟在懷裏,「我不準你再說死!」
「只要我一心求死,自是能死,你總不能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地看著我。」
白東綸僵住了。他不明白她為何變得判若兩人,他也愧疚沒能保住錦妃,但她不能這樣懲罰他。
「我是你的大白啊…」
他沈痛地閉上眼,低聲地喊出口,仿佛在乞求她的憐憫。他想不明白他和她怎麽會有如此絕情的對話,他頭緒是亂,是不會說話,但怎麽都不該是這樣的場面。
伽寧卻推開他,殘忍地說著,「不要逼我。」
白東綸的心突然很涼、很涼,他不逼她,她的倔脾氣誰能逼得了她?
他那雙傾世迷人的眸膠著她,嘴角扯起極美又極苦的笑謔,「那你何必當初招惹我?」
若不是因為她,他還在荊江過得平淡卻自在,他不用做這個皇帝,何苦來的?做皇帝有什麽好,連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連自己的女人被別人求娶,他都不能像個鄙夫似地破口大罵。
為她做盡一切,卻換來自己不想要的一切。
白東綸真的只想笑,笑到眼角全是水,他怕在她面前變瘋,他可不想再丟人,大步往屋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