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朱棣的手指又指向了张軏,道:“他的父亲张英,当初也不过是北平左护卫的佥事,可东平之战,听闻朕遇到危险,奋不顾身,杀入数十万大军之中,最后力竭战死。”
朱允文眼皮微垂,却只有沉默。
“这些人……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朕能记下他们所有的功绩。那么你呢?你当初坐在这里的时候,可知紫禁城之外是什么情况吗?你身边除了那些只晓得死读书的书呆子,又有几人……知道征战之苦,知道沙场之上,是何等的险象环生,知道多少人……从他们出征之时起,他们的父母妻儿,倚门而盼,每日战战兢兢,无一日不是茶饭不思?”
“你不知道!”朱棣大喝。
而后,朱棣继续道:“你以为,皇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以为……臣民们理所应当的就该忠诚于你。你以为那些男儿,可以活该为你去死!”
“你甚至还妄以为,靠几部狗屁不通的书,只要将书念对了,便可天下大治。哈……皇考是何等英雄,竟还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朱允文身躯微微颤抖。
他显然是分析过成败的。
他想过许多,无非是四叔如何狡诈,又或者是……李景隆如何无耻。
可现在……朱棣却是直接将他最后一丁点的遮羞布,也毫不保留地撕了下来。
朱棣虎目怒视着朱允文,面上笑得更冷:“乱臣侥幸而已,原来这就是你心中所想,时至今日,若还这般想,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朱允文叹了口气道:“时至今日,多言无益。”
朱棣淡淡道:“若非你是皇考不肖子孙,朕何须多言?”
朱允文似乎触动了什么,眼里突然含泪,他固然希望能在朱棣面前,表现出倔强的一面。
可如今……终于还是一行泪洒下来:“贫僧确实有负皇考所望。”
“皇考在天有灵,知这天下,尚还有朕,定当含笑九泉。至于你……你逼死湘王全家,折辱王叔,任用贼子,又何止是有负皇考所望?”
朱棣下巴抬起,不屑地看向朱允文:“成王败寇之言,你也不必说了,你不配!”
朱允文只轻轻地叹口气。
徐皇后却是微笑着站了起来,道:“叔侄相见,何必如此剑拔弩张?臣妾亲自去张罗一些酒菜吧,朱允文这一路来,怕也辛苦,有什么话,哪怕是将来要杀要剐,也先吃一口饭再说。”
朱棣侧目看了徐皇后一眼。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今日这个时候,该骂也骂了,接下来如何处置,当然另当别论。
可终究眼前这个人,乃他皇兄朱标的儿子,当初眼前这人,不知是糊涂还是假仁假义,至少还说了一句勿伤我的皇叔,这最后一丁点的礼数,却还需周到的。
于是朱棣道:“那便去吩咐膳房吧。”
徐皇后温声道:“臣妾许久没有下庖厨了,别的手艺没有,可几碗素面总还晓得下的。”
夫妇二人对视,彼此心意已是相通,朱棣颔首。
徐皇后随即动身而去。
只留下朱能几个,愈发尴尬。
待会儿他娘的娘娘不给俺们下面,光让俺们看着吃,会不会很尴尬?
朱棣此时站了起来,背着手,突然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这皇婶,最是知书达理,性情与慈孝太后一般。”
朱允文面上有羞愧,有茫然,却没有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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