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忧思疲惫,安檀的身子难堪重负,得之湄此言,不由心绪松懈,脑中一阵晕眩,却是松了一口气,不由伸出手握住之湄的,道:“有姐姐这句话,后宫之中再无不妥。姐姐想怎么做尽管放手去做,皇上绝不怪罪。”
之湄心中一暖,见她如此,免不得略起身扶她一扶,反握住安檀的手道:“妹妹这些天劳累了。虽是牵制,但我看皇上与妹妹的意思,是要将计就计,一举连根拔起,彻底除掉这块心病。”
好在安檀不过一个晕眩,并无大碍,片刻便好了,闻及此言便道,“昭妃作乱,皇上自然容不下她,只是他们的阴谋尚不明确,皇上还需要她与宫外联络。皇上虽然厌弃她,却并未彻底撕破脸皮,不过是如今不便轻易释罪,恐怕会打草惊蛇,倒不如借姐姐的手行她一个方便。”
之湄微微思忖颔首道:“她如今的身孕也有五六个月,释她一个禁足倒也不难。只是她既不顾妾妃之身与宫外之人私相授受,一旦开释禁足,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依我的意思,往日的份例一样不减,还要多出许多,且在守卫上略松懈些,再派人暗中盯着更为妥当。”
提及韦氏的身孕,安檀的思绪有些凝滞,“这些事,姐姐处理起来,自然要比我妥帖。”徐佩妮的话与姝玉受刑当日的情形,不由道,“我忖度着,韦氏的身孕或与外面的事有关。”
之湄奇道,“怎么了?”
安檀略略思忖,将徐佩妮与她密谈之事隐了下来,吐一口气道:“韦氏心机叵测,自她有孕,宫中便不得安生。若冷眼看着,似乎并无联系;但若是细究下来,竟是千丝万缕。”
之湄细想了想,只毫无头绪,遂问道:“此话怎讲?”
思路逐渐变得清晰而合理,安檀娓娓而道,“且说徐氏有孕时,宫中正风传徐美人与安旻王有私,此事无论是真是假,徐氏都被皇上冷落,就连有孕后的位分也始终只是个美人。皇上宽和,但凡有功必然要赏,何况是有孕这样的大事,可见是对此事将信将疑。此后韦氏便有了身孕,若此时是巧合,倒也说的通。在韦氏有孕后,太后又赐酒徐氏,由此徐氏心灰意冷,自堕胎儿。既然徐氏已饮下了太后的酒且安然无恙,为何还要自堕胎儿呢?此中关节我一直想不通,直到昭妃辩白,徐美人自担罪责,我才勉强想的清楚。”
“妹妹的意思是……”顾之湄几乎想不通,久久思量,才缓缓疑问,“韦氏有意利用徐氏的身孕?”
“对,”安檀道,“徐氏落红已是受害,若她指明是韦氏所为,皇上自然会处置韦氏。但她甘愿承认自堕胎儿,恐怕是有把柄在韦氏手中,这个把柄,恐怕就要与安旻王有关了。”
顾之湄大惊,“难道徐氏真的与安旻王……”
安檀将一只手指竖在唇边,“徐氏甘愿受制于人,想必此事无疑。既然韦氏有了这个把柄,自然会想方设法利用安旻王,这才是最要紧的。”
之湄缓了一口气,抚一抚胸口道:“她要挟制安旻王做什么?皇上与安旻王是亲兄弟,他总不能……”
“那也未必,”描金的骨瓷茶盏中的碧螺春已是凉了,安檀握住茶盏,凉气透过薄薄的骨瓷紧贴着指腹,让安檀的心静如止水,只道,“皇上今夜宴请安旻王,就在重华殿。”
之湄一惊,已怔怔的看着安檀,她的手指也渐渐转凉,“我明白了。”月光清冷得似乎能够穿透皮肤,在骨骼和血液中割下锋利的凉意,之湄不耐的将茶盏推远了些,“这茶不好,”说着唤了写意入殿,“去换祁红来。”
安檀垂下双眸,声线中划过一丝萧索与无奈:“事已至此,姐姐生气无用。”
之湄却闭上了眼,缓缓道:“饮茶不为旁的,只为安神暖心。”静默片刻,之湄复睁开眼,眼中又恢复了往常的清明与平和,她道,“咱们虽无未卜先知之能,但事以至此,咱们也有不少可做的。韦氏想要与外面里应外合,她用什么法子咱们不得而知,又不能特意打探以免打草惊蛇。倒不如将计就计,既然她要对徐氏下手,咱们就看看她是什么目的。这些日子我会命人盯着翊坤宫。”
刻意引导下,之湄所思所想与安檀再无出入,安檀稍稍安心,又道,“还有一样,当日太后给徐氏赐酒,做的也太过了,不似太后往日行事之风。韦氏算计安旻王,恐怕连太后也脱不了干系。皇上与太后终究隔了一层血缘,太后未必没有坐收渔利之心。”
“这也好办,”之湄眯一眯眼,心如电转,已想好了说辞,“太后年迈,一但事发,必然惊心动魄,恐太后娘娘受惊。近日宫中不宁,那便请熙妃妹妹去陪着吧。”
“既如此,何不今日便去?”安檀不等之湄应允,便唤了如玉进来,“你亲自去永宁宫,告诉熙妃,九九重阳,宴未起,人当至。兄弟尚且相亲,母女更当慈孝。”
之湄微微一笑:“你的心思,还是这样细巧。”安檀但笑不语,默然静坐,随手取了之湄手边的绣物翻看。深夜如斯,连西风也渐渐凌冽起来,划在窗上轻容纱上簌簌而响,可安檀的心却那样安静和踏实。
安檀不由看一眼之湄,她复拿起绣样细瞧,正如她来时的样子,似乎她方才所知的并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事。她永远都是这样波澜不惊,如一汪清泉涓涓细流,即便投入一块石头,不过溅起一丝涟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