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玳从后山下来时,已过申时许久。
暮色苍茫,她走时忘记提灯,鞋履踩在石子路上总有些磕磕绊绊,前路昏暗,国公府逶迤曲弯,是以她走的格外慢。
从回廊下来时,圆月门外的小径空幽寂静,但离的近了,竟能听见一丝细微的啜泣。
云玳靠近了些许。
视野开阔时才看见碧瓦朱荒那头的曲廊前,竟蹲着一名身着靛蓝衣裙的婢女,婢女双手环膝,将脑袋埋进臂弯里,脚边放着一盏小灯笼。
啜泣声并未消停,许是听见脚步声,婢女抬起一双泪眼,见有人前来,下意识提灯起身,瑟缩了一下。
“见、见过——”
“春枝姐姐?”
云玳记性很好,几乎府中能叫得上名儿得都能记得,只是她鲜少与人打交道,若是从未见过,名儿与人便有些对不上。
但春枝从前是跟在柳眉身后做事的小丫鬟,两人打过几次交道,如今柳眉被杖毙,想来春枝已经被黎氏提拔为了一等丫鬟,留在身边伺候。
春枝也瞧出了来人是谁,顿时吸了吸鼻子,福身道:“云姑娘。”
“春枝姐姐这是怎的了?”云玳稍稍靠近了一步,春枝却连连往后退。
火光映照在那张清秀的脸上,春枝神色躲闪,慌乱的道了句夫人有事寻她,便急忙跑了。
在云玳的印象里,黎氏虽然强势,却很少会打骂下人,春枝一个人躲在这处哭,总不会是遭了委屈?
云玳百思不得其解,可想着今日并未如约去陪三夫人用膳,于是脸色一变,趁着天色还未完全慕沉,急急忙忙的赶去了夫人的院子里。
此时的屋内,田氏攥着绢帕,眉头深皱,来回打了个好几个转儿,“还未寻到人吗?”
“夫人,云姑娘怎么说也是咱们府里的姑娘,不会出事的,许是今儿个瞧见了什么稀罕事情,是以才回的晚了些。”
田氏本就心烦意乱,怕云玳一个小姑娘家身边又没个人跟着,在外边儿吃亏,结果谢明清还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他的书。
“老爷,你就一点儿不担心吗?”
谢明清眉眼深沉的抬头看向她,漆黑的瞳仁像是一口望不到底的深井,幽暗沉寂的令田氏心慌。
“你近日到底怎么了?”田氏蹙眉看他。
目光在移到他盖着薄被的双腿后,又柔和了下来,“是腿上又不舒服了吗?”
谢明清的沉默在她看来便是默认,田氏如往日那般蹲在谢明清跟前,笑道:“好了,是我这几日忙铺子上的事情忽略了你,常喜每日都有记着帮你揉腿吧?”
她将手放到谢明清的腿上,还来不及做什么,便听他呵斥道:“别碰我!”
冷漠中夹杂着一丝愠怒,吓得田氏颤了颤,错愕抬眸看向他,“老爷……”
谢明清藏在袖笼中的手轻轻发着抖,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许久之后才平静的道:“出去。”
田氏垂落眼眸,攥着帕子的手渐渐用力,直到指尖毫无血色时,她才收敛神色,缓慢起身,勉强勾出一丝浅笑,“我去隔壁屋子等玳玳,就……不打扰你看书了。”
她今日穿的藕色织锦衣衫仍旧是去年的款式,头上的玉簪也许久不曾换过,国公府三房夫人中,也就她过的最是清贫。
谢明清眸中复杂的神色褪去后,藏着的竟是深深的自厌与痛苦。
隔壁屋门被人用力推开,田氏扑在榻上,似是要将这些时日所有的委屈都哭干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