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又怕王千峰回去和父皇母后告状,粉雕玉琢的小脸皱成了苦瓜。
香荠微微蹙起眉头,不知王千峰的敌意从何而来。
若是寻常医者在此处,她定然会耐心解释,以荣王的身底子,既染了瘟疫半月余也未见病情加重,那这空气中些许的疫虫对他更是无碍,相反多走动一些,更有利于身体恢复。
更何况,荣王殿下已经十岁,被陛下娘娘娇惯,总不能一直是这种“何不食肉糜”的天真模样,总该瞧瞧这真正的苍生。
可瞧了王千峰的面色,更像是在为难她一般。
“王公公,请借一步说话。”香荠目光柔了柔,把王千峰拉到一侧。
王千峰连忙躲了躲她的手:“你、你做什么拉拉扯扯,咱家和你很熟么?”
香荠面色如常:“王公公,观你的面色,可是近来有遗溺和后不利之症?”
王千峰的脸陡然变成了猪肝色:“你、你怎知?你这妇人,好个没脸,竟和咱家说这个。”
“医者,不避男女。”香荠诚恳道:“公公久处于此间,一心伺候荣王殿下,想必是许久都未曾外出过了吧?动则不衰,静则失衡。昔《黄帝内经》有云:‘形劳而不倦,则气脉流行,病不得生。’运动犹如春日之阳气,充盈于四肢百骸,畅达周身经络。人身亦须活动筋骨,以助气血流通,强健五脏六腑,调和阴阳。如今太阳升得正好,不如一同补补阳气,更有益寿元。您放心,荣王殿下的身子,我自然会确保无一丝错漏。”
王千峰被香荠说得晕晕乎乎,没想到这个看似以美色立命的小女子,竟也读过几本医术,知晓些医理,一时间心上混沌,竟也点了点头。
待回过神来时,荣王已经带好了特制的巾帕,欢呼雀跃和香荠一同出了门。
王千峰只好暗骂一声,赶紧跟上。
香荠带着荣王,越过寺中的假山与河溪,行到一处广场。此处原本是空旷之地,而今却人潮涌动,熙来攘往。广场中央,临时搭建起的简易窝棚鳞次栉比,里面皆是面带病容、肌黄骨瘦的病患,都在对前来施药的医士感恩戴德。
暖融融的太阳撒在他们的身上,晕染出一阵阵光晕。
荣王奇道:“那么难喝的药,怎么一个个都喝得如此畅快,好似琼浆玉露一般,难不成他们的药比本王的好喝?”
香荠恭敬道:“荣王说得有理,不如咱们也尝一碗?”
言毕,她去身边的医者讨来一碗刚熬好的药汤,恭敬奉上。
荣王最讨厌的便是喝药了,平日里若想叫他乖乖喝药,香荠总是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可这次,荣王只好奇地上前闻了闻,又看着那头百姓酣畅饮药的画面,便捧起碗来大口啜了一口。
“曰!苦的!比本王的还苦!”
荣王眉毛眼睛皱成了一处,直接把口中的药汤吐了出来。
香荠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听到一边传来训斥之声:“哪里来的不懂事的小娃娃!这药材是卢医官率众医工一清早去山上挖的,十几人辛苦几个时辰才得来一日的量,来得何其珍贵!若不愿喝还不快快放下,别糟蹋东西。”
发声的是一面生的年轻医官,想必并不知荣王身份。周围的百姓闻言,也纷纷出言谴责起来。
荣王许久未曾被人如此斥责过,闻言先是一怔,又有些发怒和委屈起来。王千峰唯恐小主子在人前暴露出身份,连忙上前向医官致歉,连连赔罪才糊弄了过去。
荣王不满地撇着嘴,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香荠蹲下安抚道:
“小殿下勿怪,医官不知道您的身份。说到底医官们如此忙碌,也是为了拯救您的臣民,并节省赈灾的银两罢了。”
荣王脸色缓了缓,像小鸡崽一样依偎在香荠的怀里,嘴里哼哼唧唧道:“姐姐,不能怪我,谁叫他们喝得那么欢,还对医官一副巴结的模样,让我以为是什么琼浆玉露呢!”
香荠笑道:“这对这些平民来说,这些能救他们的命的药汤,可不就是琼浆玉露么?此地若没有医官的救治,他们怕命都早没了,又哪里能嫌药苦呢?换作别的官员,哪里还管的了百姓的生死,不一把火烧了已算是不错了。若说是巴结,倒不如说是感激更恰当些。”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所以这些百姓们,都是加倍感念陛下和娘娘的仁政的。”
荣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似是要印证香荠的话,此时几个医官已看好了诊,拿着医箱匆匆行至别处,只留下几个医女记录病案,也留下了一阵又一阵喧杂的道谢之声。
王千峰就算再是迟钝,也晓得了香荠的用意,暗自觉得此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小医女罢了,也配教导皇子殿下?
王千峰冷哼道:“小姑娘还是太年轻了些,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可曾听过?人都是贱皮贱肉,若是施行仁政便可得民心,那历朝历代为何还会频频出现叛乱之事?”
香荠一噎,刚想反驳什么,便听到旁边的窝棚里传来一突兀的调笑声:“医女姐姐,你这手也摸了我身子好几回了,想来名节也没了,不如便索性嫁给我吧!”
王千峰一哂:“你瞧,这便有现成的例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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