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显申洗完澡出来,让陈秀禾去洗漱。陈秀禾不动,嘴里冒出一句话“让露露分手,回家算了,家里又不是找不到工作。”
“你在瞎说什么?不是都要结婚?什么分手不分手的。不许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影响他们心情。”徐显申很是错愕,语气有些严厉。
“结婚?结什么婚讷?他们那一家子都不安好心,我看露露要是嫁过去,怕不是要被人生吞活剥了去。”陈秀禾气恼不已。
“这又是哪里的话?露露跟你说什么了?”和陈秀禾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她不是会无缘无故发牢骚的人。
“你刚进去洗澡,露露说俞维回家了,假期没办法见我们。问什么事,她一句话都说不清。你说我气不气?我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就这么不被人当回事,我怄都要怄死。”徐露葵不在跟前,陈秀禾当着丈夫的面没什么好隐瞒的。
一向做惯理中客的徐显申也难得的沉默。再怎么不计较,好歹是他们夫妇第一次来蓉城,未来的女婿怎么也得尽尽地主之谊。又不要求八抬大轿,最基本的礼节不能丢。
徐露葵知道陈秀禾不高兴,她也不敢多说什么。以她妈的个性,要不了几个回合,就知道她在撒谎。她原想直接和他们摊牌,分手嘛,也没什么。看到妈妈在酒店开开心心搭配衣服,她心念一动,决定把乌七八糟的局面闷在肚子里。
在她辗转反侧,思考明天见面爸妈会对她说什么,她该如何应对的同时,俞维在同一片天空下也难以入眠。
俞维的确赶着假期前一天的班车回了老家。徐露葵当然不知道他的行踪,她在陈秀禾面前,觉得只有“回家有事”的理由勉强有说服力,才搬出这个说道。
回家的心情比没有回家更糟。一进门就看到空荡荡的家,以往那些稍显华丽的家具、家电悉数不见。问妈妈,被告知都让人拖走了。
他在电话里听到妈妈的哭诉,知道情况很糟糕,但远没有亲历现场带给他的冲击大。
一楼那套花费十多万的中式桌椅和贵妃榻,俞维觉得不好看。他对俞达说太俗气,“还不如买真皮沙发。”电视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策马奔腾挂画,用上好的金丝木相框裱了起来。据说拐了三四道弯,请一位艺术家画的。
索尼电视常常轮番滚动播放央视农业农村频道和军事频道。俞达占据大半个贵妃榻,边看边点评,激动处还骂骂咧咧。他前脚踏出大门,听到汽车声响,俞维多半会拿出游戏机,将电视据为己有。
西门子双开门冰箱塞满食物,各种干货,俞达泡的药酒。玩游戏中途,俞维会打开冰箱,搜罗吃的。他不想上楼睡觉,也会歪在贵妃榻上眯眯。
俞维不喜欢俞达决定的装修风格,年复一年地,他也习惯了。他习惯大大的客厅里,他可以坐着打游戏,随时从冰箱拿吃食。画里的几匹马像是要从墙上跳出来,在客厅比赛。
一切都没有了。
几张胡乱摆放的塑料板凳,有一张还倒在地上。全家团团围坐一起吃饭的大理石圆桌被一张粗糙的木桌代替,木桌上面有几处疤痕,俞维疑心是被刀砍的。
往日娴淑的蔡兰心此刻看着有些唯唯诺诺,深情呆板,熟悉亲切的笑容不复存在。她伸手去接俞维的背包,俞维侧身躲了一下,她也就停下,转身去了厨房。
俞维进了二楼他的房间,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在老家办婚礼,这里做婚房。一张床带床垫花费两万多。他彼时嫌贵,并不经常回来,没必要买太好的,俞达执意不肯,语气非常霸道,他说“老子不差这两万块。”
床垫不见了,床也不是先前买的那张。俞维放下背包,靠着床背,眼睛望向窗外。
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屋外一颗大树,枝繁叶茂,几只小鸟来回奔波,鸣叫,大概是鸟妈妈给小鸟找食。他一时竟羡慕起这几只鸟来。这样平凡的日子,在可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不会再有,也可能永远不会有。
俞维决意短暂睡几个钟头,明天他需要有清醒的头脑,他要找俞达问明情况。
半梦半醒间,他被楼下的吵闹声惊醒。
他探身下床,推开房门,在楼梯口静静站着。
“不要天天喝酒到这么晚嘛,身体还要不要了?”妈妈的声音很轻柔,无奈。
“你管老子,早叫你不用等我…那帮操他娘的,看到老子喝酒,指指点点,老子挣钱的时候,一个个像苍蝇扒上来……”俞达浑浊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无比清晰。
“你不要再喝酒了,现在家里都这样,你再把身体搞坏,让俞维怎么办?他的房子没买,也没成家……”
“你在怪我是不是?我知道你和其他人一样都怪我。他妈的,当初说能挣钱,一个两个的都找上门;出事了,个个都恨不得把我吞了……”
“你如果不那么冒进,我们也不会这样。”
俞达难得安静了几秒,接着砰一声响,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俞维听到妈妈在扫地。她说,“俞维回来了,在楼上睡觉,你消停点。”
直到灯光熄灭,俞达和蔡兰心再没有任何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