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佳木扶着一根钢管无比艰难地站立。只是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她的额头就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怀里的背包仿佛有千斤重,顺着手腕滑落在地,而文佳木却没有力气去捡。她必须死死抱住钢管才能维持身体的平衡。
地铁绕过一个弯道,车厢摇晃了一下。被剧痛夺走全部力气的文佳木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头面前。
老头错愕地问道:“你跪我干什么?”
原本对两人之间的争端并不关心的乘客们全都齐刷刷地看过来。抢不到位置就下跪,这女孩骨头也太软了吧?
“我,我是真的不舒服,我站不稳。”文佳木语气虚弱地解释。
她过分苍白的脸庞、沾满冷汗的额角,以及微微颤抖的身体,都在诉说着她无法压抑的痛苦和无助。然而这一切看在老头眼里却是一种做作的表演。
“你故意装成这样,是想让周围的人帮着你一起骂我吗?你这个小姑娘看着老实,心机倒是挺重!”老头满带恶意地笑了笑,嘲讽道:“我叫你装!”
他举起拐杖狠狠打在文佳木的手指上。
古代有一种酷刑叫拶刑。把十根指头用木板夹紧,铁血的汉子都承受不了。
老头满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文佳木生龙活虎地弹跳起来,继而拆穿她装病的小把戏,哪料文佳木竟然只是呻吟一声,然后便更为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手指钻心的疼痛与头脑里火山喷发一般的爆裂,像掺杂在一起的滚烫熔岩,几乎夺走文佳木的呼吸。冷汗沾湿了她的头发、面庞和后背,生理性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身体也一阵一阵地颤抖。
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发现,这人绝不是装的。
如果不是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文佳木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如此狼狈的姿态。
周围的乘客都被这一幕吓到了,纷纷退开一些。
文佳木捧着脑袋低低呻吟,然后睁开迷蒙的眼,缓慢地扫视这些或嚣张跋扈,或冷漠异常的人。她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世界是冰冷残酷的,而她是如此孱弱渺小。
她的脑浆在沸腾,血管在胀痛,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像一个气球,被病魔的针尖刺破。
破了之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文佳木了。这就是她的宿命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会是她?难道她生来就应该遭受这不公平的一切吗?
她总是暗暗对自己说:下次一定要拒绝!下次一定要反抗!下次一定要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把想做的事做出来!
可是她还有下次吗?如果下一秒她就死了呢?曾经暗暗发过的这些誓言,还能实现吗?
她活了二十多年,就为了一场空吗?想留的人留不住,想爱的人不敢爱,想做的事做不到……
真可怜啊!但是也真的可笑!
想到这里,文佳木摇摇头,轻轻笑了笑。
她的笑声充满了解脱和释然,也充满了自嘲。
她不想让自己的人生在终结的时候依然如此苍白无力。
于是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气喘吁吁地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张ct片和一个病历本,展示给周围所有人。
“我得了脑癌,快死了!看见了吗?这个阴影就是长在我脑袋里的瘤子!它时时刻刻都在压迫我的大脑!”
她把ct片抖得哗啦作响,又把病历本上的诊断结论指给所有人看。
“你!”文佳木转而指向那个老头,喘息着恐吓:“如果我被你气死了,你就想想你能赔多少钱吧!”
“还有你,你,你,你,你……”文佳木把周围所有人都指了一遍,“如果我死了,你们也要负连带责任。你们一辈子都别想迈过良心这道坎!”
被她点中的乘客纷纷往后退,一副唯恐惹上麻烦的样子。
文佳木抓住钢管,以免跌倒,然后看向抢座位的老头,问道:“现在你还要跟我抢座位吗?你可要想好了。我就算是死了也会缠着你,我的亲人会天天找到你家去闹,你别想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过!”
老头整个人都是傻的,过了好几秒才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猛然弹跳起来,飞也似地跑了。
那根用来辅助他走路的拐杖压根就是个装可怜的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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