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有家药堂,名曰杏堂,不大也不小,在北边角落里静静开着张。
杏堂伙计热情地招待,问影七患了何种病症,亦或为家人抓什么药方。
影七悄悄拿出世子殿下的手书,塞进伙计手里,瞥见伙计的手指甲里渍得发黑,皲裂起皮,食指中指间的厚茧子上也渍着黑泥。
杏堂正是齐王爷在临州的一个安置点,这些活计大多是深藏不露的探子,专门收集眼线递来的情报。
伙计展开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收了,道了一声:“小的去给您抓药,您稍等等。”便匆匆进了后堂。
影七在临州杏堂里静静等着,坐在墙角的一把太师椅里,指尖轻轻搭在椅把上。
这间药铺生意稀疏,几个伙计在忙碌着捡药,记账,神色间常常浮现一丝打量神色,用余光悄悄瞥着影七。
在影宫磨练出的敏锐让影七不由自主按住了后腰的剑柄,不动声色直起身,眼神渐渐冷下来。
送手书那伙计从后院转回来,领出来一位衣着得体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大概也不过十一二岁,小公子把手书原样递还给影七,贴着影七的耳朵低声清脆道:“我已过目了,大人请回吧。”
影七问他:“请问魏澄小公子何在?”
王府医殿的魏世医嘱咐影七的话还记得,想见一见他的小孙子。
小公子遗憾道:“我们少爷不在,您下次再来吧。”
“嗯。”影七接过手书,收进衣襟里,起身离开时,耳后一阵冷风掠过,影七眼睑微垂,突然消失在原地,那小公子扑了个空,顿时有些惊了,飞快反身寻人,影七突然落在那小孩子身后,一把抓住他右手,麻利地一拽一推,直接卸掉了他中指骨节。
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居然这么厉害,若是普通的飞廉组影卫,大概已经被这小孩儿给制服了。可惜对手是影七。
影七面不改色,一手按住那小公子的手腕,一手用力一掰,手臂青筋暴起锁住他脖颈,把整个人按在自己身前挡着,右手抽下百刃带里一把暗刀,抵在他喉头。
就算敌人是个孩子,影七也不会留情。
那位小公子低喘着气,恶狠狠瞟着影七,冷笑道:“你找死!
影七早就注意到杏堂伙计手上的茧和血渍,杀手与影卫的不同这时候便彰显而出,杀手以身上的血腥伤痕为荣,而影卫则一向将自己伪装成普通人,每次做了活儿,必然把身上清理得一干二净,不留痕迹,也不会讨主子厌恶。
这位小公子身上干净,身上只有清浅药香,又只是个小孩子,影七放松了警惕,才险些着了他的道。
影七眼神更冷,冷寒刀刃压在小孩儿的脖颈经脉上,冷淡问他:“魏澄小公子,您想干什么。”
“清理门户!”他闷哼一声,眼神里放出十足十的狠厉,一扬手,身后四五个捡药记账的小伙计突然扔下手中的家伙,朝着影七一拥而上。
“敢挟持我家少爷,休走!”
出门没瞟一眼黄历,竟撞上一群杀手。
被挟持在影七身前的清秀小公子突然猛的弓身低下头,背后脊梁骨上霎时射出一枚三寸利箭,影七侧身闪避,那道利箭堪堪擦着影七胸前镖了出去,差一点就贯穿进身体里,吭的一声,深深钉在房梁上。
这小孩儿活像刺猬,脊梁骨上还装着一把紧背花装弩。
影七就地一滚,伸手攀住门柱,用力一甩翻上了房顶,身形飘忽,几步就没了踪迹。
杏堂里冲出四五位浑身冷寒刺骨的伙计,人人眼神狠厉,互相对视一眼。
那位小公子缓缓走出来,扶着自己双指用力一掰,不动声色地把被影七卸脱的指节接了回去,用带着些稚气的声音命令:“上边带话了,追!”
“是,少爷!”
这位年方十二的小公子,正是魏家杏堂的掌事人,王府医殿魏世医的小孙儿魏澄。
影七在临州城的繁杂小巷里奔逃躲避,进了一处窄巷,侧身躲进两座小楼之间的窄缝里,窄缝只能容下一人行走,能躲一时是一时。
背后受刑的刀口不知道是不是撕裂了,隐隐作痛,影七咬牙忍着,借着幽暗的日光,喘了几口气,突然捂着嘴咳嗽不止,看了一眼手,右手已经沾满了血,不得不用干净的左手小心地捡出那封手书。
手书只有薄薄一张纸,已被他咳出的血迹染红了。
被血染了的纸更清晰地印出里面的一行字,影七想不看也晚了。
“杀了送信人。”
……
影七拿着那张血淋淋的信纸怔然愣住,缓缓靠在墙边,颤抖着低头看那张信纸。
他看着信纸发呆,盯着上边五个字,和落款上一枚和自己右肩胛上一模一样的天香牡丹印,足足呆了一炷香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