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二人相得益彰,愈斗气力愈长,凌钦霜既要应付阴阳双刃,又要抵御二气,但觉呼吸滞涩,极为艰难。长剑飘飞之际,左掌忽翻,内力疾吐,以阻二气交融。
世人所习真气,非阴既阳,鲜有阴阳相融的绝顶高手。慕容云卿却是武学奇才,当年遭逢奇变,阴阳二气同存体内,饱受龙战之苦。他苦修十数年,自悟阴阳相生之道,终将二气交融,分合自如,生生不息,莫可断绝。
而凌钦霜体内的“忧郁飞花”真气,便是慕容云卿毕生精血所成。但因授气仓促,阴阳混沌,分合莫能自如,亦非生生不息。饶是如此,凌钦霜所怀的“忧郁飞花”仍为天下真气之樊笼,出其右者寥寥。阴阳双刃纵然气息相通,也不如一人浑然相谐,是故二人真气与“忧郁飞花”一触,便如江河入海,登时无影无踪。
这内中的道理,凌钦霜却茫无所知,但觉掌势既扩,便增剑上威力。阴柔但觉绝技无功,连呼“有鬼”,掌力已然泄了。阳刚亦知二人掌力若难合流,便全无威力可言,心念一转,喝道:“双刃相合!”阴柔应声出钩。霎时之间,斗大的光圈洋洋洒洒,无远弗届,流光影散。
凌钦霜破了“阴阳转生”,不及窃喜,又为光圈罩住,倍受压制。然他受力愈大,心思愈专,防守功力自也愈强,任凭阴阳双刃攻势如潮,却始终难及他一尺之内。
凌钦霜却知身处险地,断然不堪久耗,此刻若要制胜,非得“万古流空”不可。心念甫动,蓦地踏上一步,一剑觑隙而出,正搭在“归去来兮”之上,一牵一送之间,剑意绵绵不尽,登将阳刚带得一个趔趄。凌钦霜一招得手,信心大增,纵身站在两层之间的栏干上,挺剑直刺阳刚左肩,阳刚举刀架时,又为长剑带偏三尺,咔嚓撞翻了栏杆。阴柔见状,忙自来救,凌钦霜忽挑忽带,忽粘忽引,只教阴柔全然拿捏不住单钩。
他堪堪斗了数百招,每出一剑,便对“万古流空”的领悟加深一层,此时渐占上风,越发随心所欲,长剑飘忽,星文霞彩,流离满楼。
当日萧成授剑,只传招式,未传心法。而后虽得婉晴所传,自身所悟,渐已登堂入室,毕竟纸上谈兵,绝少临敌经验。而今夜对阵“阴阳双刃”,对手武功非俗,百十招下来,先前不少百思不解之处,非但豁然贯通,更幻出诸多全新剑势。
斗到分际,凌钦霜长啸一声,一剑将来刀震飞。阳刚大惊失色,随手斜拍。凌钦霜剑锋轻转,迎上对方掌心。阳刚欲夺时,凌钦霜趁势踏上,一肘撞在他胸口。阳刚一声大叫,倒飞出去。阴柔单钩直入,凌钦霜剑花挽出,一搭一压,斜斜飙出,阴柔右肩早着,歪扭后退。
蔡攸四人始终立在厅口观战,见状无不动容。蔡攸忽地微微一笑,挥手道:“退下。”“阴阳双刃”哼哼叽叽,不忿退出楼去。
凌钦霜经此酣战,只觉大疲,内息颇有衰竭之兆,蓦见一队箭手抢入楼内,围成半弧,张弓满弦,指定自己,不觉心下一震,自知眼下万难突围,转头望向褚劲风。却听他缓缓道:“凌少侠,褚某邀你入城,乃受大人之命。大人招贤纳士,海纳百川,尤喜少年英雄,不知少侠意下如何?”凌钦霜闻言不觉愕然,尚未回过神来,蔡攸已悠悠道:“蔡京把持朝政,为祸天下,少侠弃暗投明,实乃大智大勇之举。褚劲风日前上书举贤,故今特一试,果不负所望。蔡老儿瞎了狗眼,当真贻笑天下。少侠如愿投入蔡某帐下,必可大展宏图。”
凌钦霜万没料到他们打的竟是这个注意,心内诸多疑惑豁然而解,不由冷哼一声。蔡攸也不说话,只静静凝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凌钦霜方缓缓道:“想我凌钦霜一文不名,何敢高攀?宣抚错爱,万不敢当。”他口气平和,却字字掷地有声,说罢全神蓄势,筹思退路。
蔡攸却微微一笑:“少侠请仔细思量,再回复不迟。”凌钦霜方要开口,褚劲风忽道:“凌老弟,海捕文书已发,普天之下,再无藏身之所。你如固执己见,性命难保固不必说,只怕你那婉……”说到此处,蔡攸轻咳一声,向他使个眼色,褚劲风登时会意,说道:“褚某对你颇为敬重,蔡大人造福苍生,爱民之心更是世间少有。你若听我良言相劝……”
凌钦霜听他满口胡言,不觉热血上涌,截口冷笑道:“舔痔吮痈之徒,安敢胡言?生死由命,今日纵然血溅城楼,又有何惧?”褚劲风大怒,冷然道:“你当真心意已决?”凌钦霜深吸一口气,长剑一挥,道:“言尽于此,后会无期!”说得斩钉截铁,半分转圜余地。一时谯楼之中,人人变色,更无半点声息。
便在此时,忽听远处金鼓雷动,竟似山崩地裂一般。蔡攸面色陡变,挥手道:“箭手归位!”快步转回厅中。褚劲风三人亦自随入,转眼之间,梯间只余凌钦霜一人。
凌钦霜见弓箭手退出谯楼,不觉诧异,转头探窗望时,但见郊外火光烛天,天际一片血红,渐向城头蔓延而来,心下大吃一惊,暗道:“莫非明教义军攻城?”
出得楼来,但觉凉风拂面,甚畅心怀。他略一环顾,但见四下无人,纵身跃上谯楼之巅。
须臾但见郑泰韩寒相继出楼,大声呼喝,指挥布防。众军飞速集结,列阵城头。强弓搭上城垛,投石机塞满石块,滚木吊在半空。待得一切堪毕,呼啸越发动地,火光越发烧天。
韩寒高声喝道:“剿灭反贼,就在今夜,射杀一人,赏银十两!”众军士气一振,齐声发喊,回荡夜空,与远方叫声遥相呼应。
凌钦霜心道:“义军趁夜攻城,何故大张旗鼓,莫非当真胜券在握?”正自寻思,却听楼内有人道:“……反贼竟有如此声势!”却是蔡攸,声音微微颤抖。又听褚劲风道:“方白玉既陷苏州,反贼便知是计,又焉会龟缩不出?而今蛇已出洞,太湖屏障尽失,大人尽管在此,坐看大军破敌。”蔡攸笑道:“妙极妙极。”顿了顿,问道:“敖行云现在何处?”褚劲风道:“敖都统水师伏于太湖两岸,只等反贼精锐尽出,便趁虚而入。太湖一破,敖都统回马杀来,到时两面夹击,必将反贼聚歼城下!”蔡攸大笑,忽又沉吟道:“还没抓到方白玉与陆太虚么?”褚劲风道:“大人放心,二贼既阴潜城中,若知义军攻城,必然露面,到时瓮中捉鳖,岂非轻而易举?”
蔡攸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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