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说得准呢……”坐在御书房里,朱厚熜恍惚了一下,喃喃自语。
他挨了母亲的骂,想着这个世界上与他有血脉至亲关系的那张年轻面容,想着安嫔和那不曾对他咿呀啼哭过一声的儿子,想着这么多年杨廷和、杨一清、梁储、魏彬、徐光祚、顾仕隆等人与他之间的一幕一幕,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人生的一个阶段过去了。
也恰好是大明的一个过渡阶段过去了。
年轻的唐顺之已经被他派去陕西三边,国策殿已经正式进入第五年。除了南直隶外,大明的省府州县已经有了一套新系统,皇明资产局底下的企业正按他的要求笨拙地尝试奠定大明工商业更扎实的基础。
传回来的消息,俺答信了黄教,正在草原上想法子传教以便将来“发动群众”。交趾那边,张镗正想方设法让阮淦找到一个黎氏后人。派往吐鲁番、乌斯藏的宣交使正停留于西宁,等待更复杂的西域和西藏那边的回复。高丽、朵颜、琉球,已经迎接了大明宣交使的进入,日本那边还在打来打去。
此后是新时代了。
大明在新法的大势里必定坚决地走下去,而朱厚熜用了十年时间,也要开始积极为自己坐上这大位想做的事筹谋了。
“大争之世,列国伐交频频,强则强,弱则亡……”
黄锦听到皇帝又喃喃自语,随后皇帝的眼神渐渐不再恍惚,而是更加坚定。
朱厚熜念完了自己记得的这句台词,从杨廷和也离世给他带来的情绪冲击中走出来。
确实还没到所谓的大争之世,但毕竟西方的船帆已经在飘扬,有个岛上的织机在催促人们圈起地放羊。当工业革命的齿轮开始转动之时,不会怜悯此后随着不同大陆联系加强而进入世界之林的任何一个弱者。
一切准备,都是为了将来。
立太子不只为了大统稳定和将来朝局,更是为了传承。
朱厚熜站了起来:“去中圆殿,今日讲地理。”
“是,那奴婢去准备舆图……”
皇帝行走向中圆殿,那里有宗室和勋戚之后。
严嵩则已经回到礼部,他太忙。放弃入国务殿的机会留在礼部,推行新学和新学制是他不变的工作主线,但源源不断的礼仪工作也要做。
只是他有些好奇,杨一清有皇长子送葬,那么杨廷和呢?
此时此刻,跋山涉水,杨一清的灵柩还未能归乡。
最好的办法,大概是让皇长子送完了杨一清,再又从云南转道去四川了。
那样的话,杨廷和就要停灵比较久。杨廷和没有入土为安的话,杨慎也不能就这么回来。
杨慎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严嵩忽然眼神一凝。
他一时半会回不来,可是如今户部真空着一个户部尚书吗?没人做主,下面该有多乱?
严嵩继续倒吸了一口凉气——南直隶设不设淮扬布政使司还没定,南面那一京三省今年继续由北京户部直征粮赋。若是因为户部尚书暂时请假就搞什么手脚,领户部事的张孚敬可不是什么善茬……
“……有乐子看了。”
严嵩想了想,百忙之中抽空写了一封家信。
蒙陛下信重,严大人在分宜老家如今是有很大影响力的,在朝中的影响力同样巨大。
他的至爱亲朋和好友不少,现在他当然得隐晦地提醒他们一下:新法是要富国的,得加钱。
莫要挨张杀头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