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碧看着慕容婧的样子,再也按耐不住,也大声地哭了出来。主仆俩抱成一团,哭成一团。
慕容婧刚刚重生,又亲身目睹了一次母亲的离去,脆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激烈的情绪,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慕容婧再醒过来,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浅碧。
浅碧在床前守着她,大概是好几天没有合眼了,眼睛都凹了进去,见慕容婧醒过来,连忙给小姐端了杯温水润喉,一边喂给慕容婧,一边絮絮地说道:“姑娘,您昏迷三天了。夫人的遗体已经由府里的人迎回了大宅,后事是要在大宅里面办了。大夫给姑娘诊过脉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太过哀伤,急怒冲心才会昏过去的。之前姑娘还昏迷着,不好挪动,现在姑娘醒了,咱们也要赶快回去才是。”
不管浅碧说什么,慕容婧只是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不动也不出声。平日里璀璨生光的眸子,现在有如明珠蒙尘一般污突突的,没了光彩。
浅碧看着慕容婧的样子,心中一酸,劝道:“姑娘,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是您要让夫人自己孤孤单单地走这最后一程么?”
听到这句话,慕容婧终于有了反应,眼睛先是眨了两下,然后瞳仁开始慢慢地转动,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苍白得无一丝血色的少女指着心口:“浅碧,我这儿好疼。”慕容婧这副惶然无助的模样,实在是摧人心肝。
浅碧鼻子一酸,捂着嘴,哭了出来。
慕容婧看着浅碧啪嗒啪嗒掉着眼泪,也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触手却是一片干燥,她盯着自己的指尖,皱了眉,疑惑地问:“奇怪,浅碧,我怎么哭不出来了呢?”
浅碧终于忍不住,把少女瘦弱的身体揽在怀中:“姑娘,您别这样!您别这样……您这样,让夫人怎么安安心心地走啊?”
“娘亲厌倦了我么?浅碧,娘亲厌倦了阿细么?”上一世就一直在慕容婧心头萦绕的一个问题,终于借着重生一次的机会,问了出来。
浅碧哭得说不出话,只是抱着慕容婧,一个劲地摇头。
慕容婧其实也并不期待从浅碧这里得到答案,唯一有资格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再也没有办法回答她了。
那个人用三尺白绫了结了自己的一生,浑然不顾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被留在这世上,更没有想到要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都不在了,慕容婧一个尚未及笄的孩子要怎么面对慕容府上如狼似虎的那一群人。
慕容婧趴在浅碧怀中,有些茫然地想着——
娘亲不要阿细了。
她不要我了。
自己要怎么办呢?慕容婧浑浑噩噩地开始回忆前世这个时候她是怎么应对的。
前世颜夫人去世之后,慕容家的确有派人来接慕容婧回府,但是那时候慕容婧心中丧母的惶惑悲哀无人可发泄,只能一股脑怪在了父亲慕容睿头上。她视慕容丞相为间接害死母亲的凶手,连带着恨上了慕容家所有的人,自然不会乖乖地跟着慕容家的人回去。
慕容婧搬出了沽溪山上的这座别苑,去了颜夫人的墓前结庐守孝,这一去就是三年。
这三年,慕容婧在山中不问世事,山外的世界却天翻地覆,换了主人。被贬于古尔旺勒的外祖家不知道怎么寻到了流落在民间的恪王世子,举着天命所归的大旗,一路从偏远之地杀回了京城。
恪王世子手刃杀父仇人,踏着亲叔叔的鲜血登上了至尊之位。
新帝登基,她的外祖家颜氏一族因拥立有功被复起,从古尔旺勒迁回了崇都。慕容婧那时正好孝期已满,由表哥颜瞬清把她送回了慕容府。
慕容婧回到阔别十余年的家中之后才知道祖母已经急病过世,姨娘张氏不知给慕容丞相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从姨娘的位置上被扶正,摇身一变,成了丞相夫人,一双子女也成了正儿八经的嫡出子嗣。
彼时表哥颜瞬清圣眷正隆,是朝中第一得脸的臣子。张氏为了跟表哥打好关系,施以小恩小惠笼络慕容婧。慕容婧那时年纪不过才十七,论心计,如何跟在后宅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妇人相比?被张氏吃得死死的,还以为张氏是个宽宏厚道的好继母。
最后还是因为二妹慕容嫣嫣的婚事,张氏才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差点害死慕容婧。慕容婧这才恍然大悟,奋起反抗,百般手段用尽,抢来了定武侯夫人的位置。
定武侯徐敏达——那本来是张氏为二妹选定的夫婿。
一想起这个人,慕容婧的胸口就被另一种疼痛占据了——成亲六年,她本以为可以相伴一生一世的人,竟然如同父亲对待母亲那样,亲手把她囚禁在了小小的跨院中,而且还要迎娶她所憎恶的人。
这成了压死慕容婧的最后一根稻草,二十四岁的女子在徐敏达面前饮恨而终。
既然苍天见怜,让慕容婧重活了这一次,那么她绝不要让自己再一次落到上一世的境地中。慕容婧喃喃地道:“娘亲,是您看着女儿过得太苦了么?才把女儿拉了回来?”
浅碧没有听清,疑惑地问了一句:“姑娘,您说什么?”
慕容婧抬了眼,之前软弱迷茫的神色尽数不见:“没有什么,浅碧,你说得对,我要回去,送娘亲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