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徐子晋听了徐敏达的话,却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了起来,一开始还是微微扬着嘴角,后来越笑越大声,到最后竟然笑出了泪花,徐子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这些话,义、兄、自、己、信、么?”徐子晋死死咬住了义兄两个字,几分不屑,几分嘲弄。
徐敏达一愣,好像之前缺失了一块的拼图终于对上了那一角,上一世徐子晋很多看似让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也都能过说得通了:上一世的徐子晋为什么放着好好地侯府世子不做,非要发疯似的跟恪王的血脉混在一处,犯上作乱,刺杀朝廷命官,最后落得困死大牢的悲惨下场?
若是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义兄”真正的身份,那就能解释得通了。也许是不甘?也许是身为正牌继承人的自尊作祟?也许是为了向父亲证明,证明他要比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义兄”要强得多?
可能是怀抱着这样种种的情绪,这个高傲的少年才会孤注一掷,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并最终用自己的鲜血铺满了路的尽头。
徐敏达迟疑问道:“你……都知道了?”
徐子晋闻言抬起了眼,少年的目光中燃着火焰,好像能席卷这世上一切挡在他面前的事物:“做过的事情,总会有痕迹的。义兄说弟这句话,有没有道理?”这个时候还叫徐敏达“义兄”,就是徐子晋对徐敏达的嘲弄了。
徐敏达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了也好,徐敏达心中好像一直背负着的东西落了地。
其实他没有什么愧对面前这个少年的,上一世也是徐子晋自己作死,弄丢了性命之后,定武侯府才落到了徐敏达手中,严格地说,上一世定武侯府虽然家破人亡,但是徐敏达手上始终没有徐姓人的血。
这一世,徐敏达虽然知道事情的走向,但是他依旧保持了沉默,一步步看着事情向前世的轨迹发展过去。
也罢,就顺着这次的机会说个干净吧,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徐子晋再怎么样也跟自己没有关系了:“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想过取代你——我只是……”只是想见到我阿母而已,上一世的徐敏达一开始真的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的,但是当他真的被卷进命运洪流的时候,他本人的意愿已经不重要了,命运就像是肆无边际的洪流,徐敏达只能像一片枯叶一样,顺着命运预定好的轨迹,随波逐流。
徐敏达以为自己说了这句话,一定会受到徐子晋的冷嘲热讽,没想到徐子晋闻言竟然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没有做过什么。因为我查过你,要是义兄你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的话,你觉得你还能活到现在么?不过,没有做过不代表不觊觎,对吧?”
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笑意还是那个笑意。
可是徐敏达却觉得自己的后背渗出了冷汗。
查过自己?徐子晋从古尔旺勒回到崇都的时间是一年前,五岁离家,十五岁回还,徐子晋在崇都应该是毫无根基的,他用什么力量来查自己?
一无钱,二无权,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徐子晋要怎么才能在不被自己发现的情况下调查自己?
虽然徐敏达刚刚重生回到这个时间点没有多少日子,但是之前的十年,徐敏达一直跟在定武侯手下做事,说实话,他此时并不是毫无根基的,他乘着定武侯的东风,也蓄积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不过徐子晋说得对,他还没有做什么,没来得及做而已。
徐敏达这才第一次正视起徐子晋来,之前这个苍白单薄的少年在徐敏达心目中也不过是一个会投胎的短命鬼而已,可是在这一刻,徐敏达却发现他其实从来没有好好认识过这个异母弟弟。
第一次,徐敏达不由得庆幸起徐子晋是一个短命鬼来。
徐敏达不是一个不自信的人,他也曾领兵数万,铁蹄踏破城郭,建功立业,意气风发。
但是面对着这样的徐子晋,徐敏达真的没有十足的能够赢得过他的把握。
幸好,幸好,此时离徐子晋辞世也不过就还有几个月而已。徐敏达还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定武侯爷因为徐子晋入狱的事情一夜之间头发尽白的样子。
等等……上一世的徐子晋是什么时候被抓下天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