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传到了慕容伯嘉耳中,不啻于在他耳边炸响了一道惊雷。
父亲的言下之意,是如果这次自己不能顺利地被徐公子收为徒弟,那么父亲就要放弃自己了吗?
从小到大,慕容伯嘉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输——他不敢输、不能输,也不会输。
他生下来就是个庶子,没有人会主动把他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机会都是自己争来的、抢来的,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这样想着,慕容伯嘉就用力抓住了父亲慕容睿的手腕,嘶声唤道:“父亲!”
男孩儿的手因为高烧而有了炽热的温度,抓着慕容睿的手腕,如同一块小小的碳炙烤着男人的皮肤,而慕容伯嘉眼睛里不服输的火焰比他的体温更加炙烈:“父亲!孩儿这些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让父亲以我为荣,让慕容家可以继续安享辉煌!明天,孩儿也决不能让慕容家因孩儿而蒙羞!”
慕容伯嘉先坦承了自己读书的目的,把自己跟慕容家的荣誉联系到一起——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子,那么慕容睿不会对自己的成败抱有太多的期望,但是如果自己的输赢跟慕容家的荣誉联系到了一起,那么父亲作为慕容家一家之长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慕容伯嘉这样的想法也根本没想对慕容睿隐瞒,他知道父亲在官场中浸淫十余年,自己的这点道行在父亲面前根本不够看,如同一张白纸一样,自己打什么样的算盘,父亲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既然这样,不如就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图谋亮给父亲看,逼得他不得不出手相助。
慕容丞相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个小小的拜师礼,跟慕容家的荣誉还扯不到一起去。”
慕容伯嘉心中一阵激动,他知道父亲接了自己的这句话,就是给自己反驳的机会,恰恰证明父亲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是借着这件事情考验自己罢了。
男孩儿的脸上分不出是高烧还是激动造成的红晕:“父亲!如果孩儿没被徐公子收为徒的话,父亲觉得二房的堂兄弟们可会放过这个机会?要是大堂哥代替孩儿被徐公子选上了,父亲觉得我们大房还会有出头之日么?我们要的不是父亲这一代的权势滔天,而是长房长长久久的安稳!”
慕容睿不料慕容伯嘉竟然能把这件事情扯到二房身上,想到自己那个外放的弟弟,慕容睿脸色忽变,声色俱厉:“放肆!长辈们的事情岂是容你一个黄口小儿随便议论的?!”
慕容伯嘉见好就收,立刻乖乖认错:“是,父亲,是孩儿多言了。”
话虽然收住了,可是慕容伯嘉话里面想传达的意思已经成功地化作了一颗种子,种到了慕容丞相的心里。
慕容伯嘉知道,父亲与二叔的关系一直是慕容家所有人心里的一根刺,平时不碰不痛不痒,一碰就痛彻心扉。刚才他只不过是轻轻伸手去拨弄了一下,父亲这么强烈的反应,恰恰证明了自己是对的。
慕容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儿子确实是太过聪慧了,才十岁的年纪,就知道怎么利用形势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更知道怎么戳中别人心中的隐痛。假以时日,假以时日,这个孩子究竟会成长成什么样子呢?
慕容睿这一番发作未必不是存在试探慕容伯嘉的心思——毕竟他现在还是长房子辈中唯一的男丁,慕容伯嘉长成了什么样子,很大程度上就是慕容家之后的样子。
慕容伯嘉不知道父亲想到了什么,竟然就这样当着自己的面走起神来,半晌都没有说话,不由得试探着叫了一声:“父亲?”
慕容睿板了脸:“二房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是。”慕容伯嘉毕竟还是在发高烧,精神维持不了一会儿就困倦了起来,可是他强撑着精神,对慕容睿争取道,“父亲!孩儿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慕容睿倒是真的很想听听儿子是怎么想的:“所以我儿就打算明天这样去见徐雁宾么?”徐子晋,字雁宾。
慕容伯嘉的那一双眼睛如同不息的鬼火一样亮得可怖:“只要父亲把解药给孩儿!”
慕容睿饶有兴趣地扬起了一边的眉梢:“我儿何以如此肯定为父手上有解药呢?”
父亲既然之前特地跟自己提到西域秘药的事情,按照父亲的性格,那就证明父亲手里面一定有解药。不管怎么样,今天一定要先把解药拿到再说,不然明天自己要还是这样高烧呕吐,那么万事皆休。
慕容伯嘉不说话,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慕容睿。
这样无辜又依赖的眼神,让慕容睿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苛求这个儿子了,他毕竟还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