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慕容婧很快就没有心思做这样无谓的担心了,因为她的庶弟、大房唯一的男嗣慕容伯嘉就要从百里之外的奉荆书院回慕容府来了。
慕容伯嘉从三岁起就由慕容丞相亲自教导开蒙,六岁上就被送到了天下闻名的四大书院之首的奉荆书院读书去了,一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住上几天。不过才十岁的年纪,慕容伯嘉今年就已经通过了二月里的县试,这次回来是要参加四月在郡里的府试的。
本来慕容伯嘉是可以在奉荆书院所在的源安郡参加府试的。可是张姨娘偏说书院条件太为清苦,一定要伯哥儿回来,好好给儿子补养补养,养好身子骨,有了力气才能考个好成绩。
慕容睿自己本身就是两榜进士出身,更考取过解元,知道府试其实没有张氏所说的那么恐怖,不过到底是心疼唯一的儿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了张氏的请求。
于是慕容婧归家之后,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庶弟再过上几日就要回来了。
慕容婧记忆中对这位唯一的弟弟的印象其实已经很模糊了,上一世她也只见过这个弟弟几面而已,只依稀记得,慕容伯嘉十几岁的时候就考取了举人,可谓是前途无量,到上一世慕容婧死的时候,她听说这位弟弟已经做到了从三品的大员——二十岁的从三品,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知道慕容丞相上一世答应张氏把她扶正是不是也有给唯一的儿子一个好出身的考虑在里面。
日子一晃就过,到了慕容伯嘉回家的这一天早晨,张姨娘早早就按捺不住了,天还未亮就去了二门守着,巴不得让全相府的人都知道她的儿子要回来了。
老夫人实在是看不过去,一个姨娘在二门大刺刺地站着,成何体统?于是把张氏叫了回来,好一顿训斥,又看在孙子的面子上,让张姨娘就在安慈堂里等。
张姨娘这才收敛了一些,可她到底思儿心切,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也坐不住,椅子上好像长了钉子扎了她的屁股一样,来回来去地挪,一刻也不安生。
老夫人看着实在是烦心,就罚张氏在厅里立着,不许坐也不许踏出安慈堂一步,自己则去了小佛堂礼佛。
卯时刚过,慕容婧按点来给祖母请安,一进门就见到了张姨娘。
慕容婧一笑,主动道:“姨娘今儿倒是早。”——平日里也不见你这么早啊。
许是因为儿子就要回来了的缘故,今天的张姨娘说起话来也格外有底气:“大小姐哪儿的话,奴婢好歹是伯哥儿的姨娘,伯哥儿常年不在家中,奴婢怎么着也要替伯哥儿向老夫人尽尽孝心才是。”
张氏这话就有意思了。
首先是点出了自己是慕容伯嘉的姨娘,儿子就要回来了,有人能为自己撑腰,奉劝慕容婧在自己面前收敛一些,免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然后还特地指明伯哥儿常年不在家中。不在家中是在做什么?是在读书。在哪里读书?是在天下闻名的书院。加之慕容伯嘉不过才十岁的年纪就已经考取了乡试,这次回来更是要参加府试,证明伯哥儿的前途一片光明,不可限量。大房没有别的儿子,伯哥儿这样有出息,眼瞅着是靠得住的,到时候她张氏有可以依凭的人,而慕容婧的倚靠又在哪里呢?
张氏在慕容婧面前一直占不到上风,两个人你来我往了这么多回,彼此早就撕破了脸,所以张氏压根也就不怕得罪慕容婧了——就算她不得罪慕容婧,就凭大小姐是颜夫人骨血的这一点,她们俩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境地了。
慕容婧倒是不在意张氏的示威,因为她从张氏的示威中听出了示弱——张氏终于长记性地在自己面前把自称换做了“奴婢”。
张姨娘这一生,努力奋斗的目标就是有一天能在旁人面前、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称“妾身”。慕容婧就偏偏咬死了这点不放,她是嫡女,面对为妾的张氏在礼法上天然就有优势,怼了张氏几回之后,张氏也终于记住在慕容婧面前要自称“奴婢”。
慕容婧知道张氏不甘心自称为“奴婢”,可是她越是不甘心,慕容婧就越是揪着这一点不放——就算母亲已经去世,张姨娘这一生也休想在别人面前自称“妾身”了,她这一生都只能是个卑微的妾,永世不得翻身。明明就只有一步之遥,看似触手可及,却永远也无法称心如意,这样不是很好么?
这样想着,慕容婧也就弯了嘴角,笑盈盈地道:“姨娘真是有心了。既然姨娘这样周全,待一会儿弟弟回来,别忘了带着弟弟去我娘的牌位前敬一炷香。”——有儿子又怎么样?就算伯哥儿将来有了出息,在明面上也是母亲颜夫人的儿子,跟她张氏毫无关系。
张姨娘的脸色立刻就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