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又长又窄,朱红色的宫墙高的让人觉得压抑,出了一个门,又是一个门。层层宫门就像是坐在主座上那个人深不可测的心思。
她是向来不相信什么兰因絮果的命中注定,一切事情在她眼中必然都是事在人为。可是见过那位又是偏执又是痛苦的君王之后,从甘露殿出来,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究竟是她太过于相信年少时的信任与情谊一定会走到最后,还是阴差阳错的命运偏爱把原本美好的撕碎给别人看呢。
她耳边依然回荡着最后一个问题:“若是当时王上并未从太液池失足跌下去,父亲如今还活着吗?”
那人在情绪起伏平稳了之后,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声音,仿佛刚刚的愤怒是假的,忍不住的垂泪也是假的,那人重新变成了一个君王。
“太晚了,你该回溯到东京之战的时候,问问孤若是再来一次,还会不会留守东京。”
白翎了然。
她站在宫门前回望,廊腰缦回,檐牙高折。
父亲是九月十七走的,她忽然冥冥之中有种感觉,那位差不多也就到这个时候了。
重华宫的宫人早就跑得差不多了,几个曾经冯淑妃的贴身宫女自知恐怕跑不了,都争先恐后地透露冯淑妃平日里做的恶事,但是没有的也要添油加醋的形容三分,仿佛生怕和冯家切割的不够彻底似的。
太子只叫了慎刑司的人去问,不怕问不出来。
太子身边的太监喜乐来报:“殿下,那几个人说冯淑妃平时特别宠信的一个宫女,叫青栀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萧澈不是很在意:“跑了便跑了吧,下面人跑的多了。”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那几个和冯氏平日里素来亲近的宫女说道,这个青栀可不是一般人,听说是冯家送进来的,平日里冯氏甚至有点儿畏惧这个宫女的样子。”
“畏惧?冯氏?”萧澈很难把这个形容词和那个素来嚣张跋扈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是。那个青萍说,平日里冯氏若是生气了,打骂下人,只有这个青栀能劝好,平日里冯氏若是想做什么,多半都是听这个宫女的意见。青萍说是因为这个青栀是冯尚书——额,前尚书,送进来的人,所以才格外的受重用。恐怕知道冯家的不少事情。”
萧澈嘲讽地笑了笑,却并不是很相信这个说法。
冯淑妃说到底是王室的人,正式的场合冯尚书见了自己女儿都得行礼的,虽然因为冯淑妃个人性格和冯尚书手握权势的原因,她平日里会听冯尚书的安排,但这不代表他父亲送了一个宫女,她都要事事听那个宫女的。
冯淑妃再怎么外强中干,说到底是做了多少年主子的人了。怎么可能对一个宫女“畏惧”?
除非这个宫女还有别的身份,让冯尚书都会忌惮一二。
萧澈道:“去叫人查查这个宫女的底子,查得深一点。”
萧澈忽然想起白翎提到冯家说不定和柔然人有勾结,还有那个“神医”是谁,而且白翎刚刚回东京不知道,萧澈却知道,冯淑妃之前虽然跋扈,也就是平日里欺压欺压小嫔妃什么的,对自己的手下们还是很好的。
但白翎这两次进王宫,发觉冯淑妃每次都是在对着身边人发火,萧澈从小长在王宫明白一个道理——不要对自己身边这些奴婢太狠,不然他们阴起人来防不胜防,冯淑妃都是以前也对宫人这样天天打骂,她能走到今天才怪了。
“殿下,刚刚慎刑司的人翻找重华宫的时候,在香炉里面发现了这个。”
要是在几天之前,萧澈恐怕还不认识他们拿出来的炉灰里面那几粒卷曲的叶子。
但在白翎来过之后,白翎还特意提醒他记得检查香炉,别被人利用了。
天香叶。
好像冯淑妃最近那么急躁的原因找到了。
萧澈眯了眯眼睛,看来柔然人和冯家的联合也没有那么牢固嘛。不然为什么还会给冯淑妃下天香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