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人同周远道并无相似,周远道贪财,也喜欢那些名贵的东西,那中年人却有些仙风道骨在身上,坐在唐王下首,许多人过去敬酒,他却颇有些八风不动的意思,唯有有些相似的眉眼,似乎是说明了他和周远道有些血缘关系。
同样是权臣,周丞相就是一副儒雅随和,仙风道骨的模样。夏国那个冯尚书便是依仗后宫裙带,在朝堂之上左右圣意。白翎不禁摸着下巴想,王室和权臣的联姻有时候看来也未必是好事儿。
夏妃娘娘的母家原本只是个普通的芝麻官,再加上唐国文官不受重视,原本的日子并不好过。奈何夏家争气,夏妃娘娘确实是漂亮,纵然刚刚生产没多久,却依然不见脸上有一丝一毫的疲惫之色,穿着一袭浅紫的宫装长裙——因为唐王要求从上到下节俭,唐国人不怎么穿长裙,但夏妃娘娘这一袭长裙显然是为了彰显唐王的宠爱,妆容精致,头上高高挽着一只青鸾钗,发际中间用金珠点缀,只抱着二王子来前边儿转了一圈,颇有些弱柳扶风的样子。
前边的宫宴自然不可能让一个妃子来主持,依然是王后坐在唐王的身侧,夏妃娘娘的眉目更深邃热烈些,仿佛看你一眼就要把你的眼睛吸走似的,王后不同,王后是淡淡的长相,但看起来并不是温柔,而是某种坚定和平和,大约也是因为多年无宠,更少了柔媚的气息,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坐在那儿,旁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但这位王后娘娘倒是有些举重若轻的样子。
就连夏妃带着孩子来前面转一圈儿,颇为挑衅地道:“妹妹错了,不该带着孩子来,白白地惹姐姐伤心。”
这话说的,就讽刺意味十足了,谁不知道今年年初为了巩固四国联盟,唐王将王后的孩子,唐国的太子送到邯郸去当质子了。
也只有在这时候,王后方才显出了一丝脆弱,却又迅速地收拾起表情道:“夏妃说笑了,太子为了巩固联盟,亲自前往邯郸,本宫又怎么能因为母子私情,耽误了家国大事。”说罢遥遥冲着白翎他们的方向举杯——白翎他们坐在外国使臣的席间,旁边就是吴冰和武也,武也只是举杯回礼,吴冰却是淡淡一笑:“太子深明大义。”
夏妃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结果还没张口,就觉得背后一阵发凉。一抬头却发现唐王有些不满的目光。夏妃一家子的宠都依仗着王上,被王上这么警告似的看了一眼,吓得也不敢再闹腾,连忙道:“臣妾失礼。”随后告退了。
白翎颇为遗憾,若是唐王真的是一个因为自己的喜爱,纵容宠妃在有外国使臣在的宫宴上大闹的君王,白翎倒是省事儿了——这种唐国倒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白翎多少有些咂摸出味儿来了,夏妃再怎么受宠爱,也依然只是个妃子,二王子依然在只是二王子。
于是夏妃娘娘想要增加自己的筹码,要让前朝的这些臣子进后宫是肯定不能的,如今出了个白翎,事情就变得有了周旋。若是能让外国的使臣来后宫给自己撑撑场面,也是另一种地位的提高不是?估计唐王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这个人物就倒霉地落到白翎头上——谁叫她是唯一一个女子。
而顺着周远道那排往下看去,有一个略有些贼眉鼠眼的男子——其实说贼眉鼠眼多少有些贬损的意思了。那人恐怕是因为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应付不来,所以才显得轻手轻脚眼睛到处乱看,才被白翦打了个“贼眉鼠眼”的称号,白翦道:“那个就是夏妃的父亲,原本是个正五品的县官儿,还没高和官职高,因着后宫裙带关系,才成了京官,虽然品阶没变,但也算是升职了——听说不是唐王不想抬举,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叫他去办事儿,十次里面五次都办不成,所以只能提拔个正四品,不过听说若是二王子长大,说不定会给个爵位。”
干嘛这么看不起正四品?你也才是正四品啊喂——这话白翎当然没说,若是真拿白翦和他比,白翦怕是要气死。
“我原以为,唐王的王后是平民出身,唐国的后宫裙带应当没有那么严重,结果是没有冯淑妃这种因为母家身份高而入宫的,却一样有因为君王宠爱而提拔家族的‘姊妹兄弟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嘲讽什么呢,你歇歇吧。”白翎面无表情地想,说是宠爱,但宠爱又不代表信任,有什么用呢?
大约是闹的这一出,被白翦强硬的顶了回去。弄得唐王也有些面上无光,所以在整场百日宴之中,仿佛没有他们两个似的,只是例行般的喝了祝酒。
本来众人看着王上身边的大伴亲自将人引过来,还是乘轿撵而行,正猜测着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能得王上如此重视。一会儿宫宴散了不如去套套近乎,结果见整场宫宴之中,王上仿佛刻意避着二人,顿时又犹豫了起来。
白翎和白翦都不是很在乎这件事儿,说到底他们是夏国的官员,就是真要交好,也是交好夏国的众人,和唐国人有勾连是祸非福。
倒是唐国人,见到他二人受到格外的礼遇,一点儿奇异的神色都没有,据说庄月轩还在越国时,曾经访问唐国——也是得到了唐王格外的礼遇,后来越国的端侯取代了侄子的位子,庄月轩看不下去,在朝廷上大骂端侯,随后在越国被追杀,也是被唐王亲自派人接到了唐国——所以在唐国人看来,外国人得到礼遇并不稀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自己人了。白翎对于唐国人的这种态度也是很惊讶了。
大约也是觉得这种冷淡实在有些反常,唐王冲着他们举了举酒杯,道:“二位远道而来,对我唐国的风土人情格外感兴趣,以为如何啊?”
唐王既然格外着重地说了“风土人情”四个字。便是告诉白翦,这些日子他在唐国做了什么,他都是知道的,“挺好的,就是约束颇多。”白翦仿佛没听明白似的,大大咧咧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