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开庭的日子定在6月18日,正好是父亲节的后一天。而傅沅的生日,也正好是6月17日这一天。
自从妈妈走后,她就没有再正经过过生日了,倒是陶其华,每年这一天雷打不动地给她订一束大红玫瑰,花束里的玫瑰数以每年加一的速度逐渐递增,还夸她会选日子落地,毕竟这几天的花市上康乃馨总是要贵不少,玫瑰没那么紧俏,替她省了好大一笔钱。
今年的玫瑰自然是送到了社里,陶其华原话说的是,“假装有人追求,可是增加女性魅力、刺激雄性荷尔蒙的好办法”。傅沅觉得,她可能对所谓的男侦探存在某些误解。更何况,今天他们四个人没一人在社里待着,陶其华这番苦心只怕要大打折扣。
在纷繁的营销号短信祝福中,傅沅看到了一个陌生号码。
“沅沅,生日快乐。”
没有落款,但这平淡的语气中透出一丝熟稔,熟稔中又夹杂着一丝生分。
15岁之前的傅沅像个小太阳,15岁之后的她脸上就只剩下“生人勿近”四个字。后来的高中、大学同学、乃至研究所的同事,那些人大多连名带姓叫她傅沅。也只有相识多年的发小、朋友(如陶其华、齐大佑)才会喊她一句小沅。而“沅沅”这个称呼,自从妈妈、外婆相继离世后,似乎就没再当面听到过了。
她没有点开信息,手指犹豫了几秒,终于左滑,果断选择了右侧的红色删除按钮。
处理完这些琐碎事,傅沅推开车门下车。
放眼望去,远处的银白沙滩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大抵是周末兼父亲节的原因,再加上稍微有点阴,不比前几天晒得人要命,今天是个很适合海边一日游合家欢的日子,大多都是年轻父母带着小孩过来玩水。也有些是一家N口人,三代同堂地出动,不少风姿绰约的大婶们还戴上了前两年开始流行的脸基尼,拽着一旁的儿女或老公在那儿凹造型拍照。
傅沅心里对这些不怕晒黑的人好生佩服,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个跟此情此景风格大相径庭的人来,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叮铃铃——
风铃声过后,木屋内流泻出来的旋律有些耳熟,似乎是上次来时播的那首曲子。
傅沅慢吞吞走到吧台前,敲了敲深棕色的台面。
“好久不见。上次忘记问你了,这首歌叫什么?”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客人却一个都无。这里的静谧和远处海滩上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酒吧老板卢伟正在吧台后擦拭着啤酒杯,他的动作流畅自然,笨重高大的厚杯子在他手中轻巧得就像一片羽毛。
他怔了怔,才笑着回答:“原来是傅小姐,我差点没认出来。”他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傅沅,只见对方脸上十分素净,穿得也极为随便,浅灰色的一套休闲运动服,说是出门跑步也不为过,偏偏手里还提了个帆布袋,活像是去菜市场买菜的打扮,跟那天晚上判若两人。
“你也喜欢这首歌?叫Under什么来着,我不大记得了。等会儿我看下,你喝点什么?”
傅沅想起那晚的牛奶世涛,随手点了杯。而后,她转头将视线投向吧台后方的照片墙,指着左上角的一张照片道:“我能看看那张吗?”
卢伟又是一怔,慢慢道:“当然可以。”
他伸手取下图钉,将带着钉痕的旧照片递到傅沅面前。
这是一张有些褪色的侧面照,上面是个年轻女人,在碧海蓝天的背景下张开双臂,做出了个类似大鹏展翅、或者说是怀抱世界的姿势。她五官生得很立体,眼窝深邃,丰满的唇跟玛丽莲梦露有几分神似。烫着一头泡泡卷,身材微胖,比例却很和谐,配上白色无袖衬衫、蓝色短裙的时髦打扮,整个人更是亮眼。
“这是老板娘年轻时的照片吧?真好看。”傅沅感慨了一句。
卢伟嗯了一声,“您的牛奶世涛。”送上饮品后,他又换了个杯子继续擦,没再主动说话。
傅沅却问:“怎么就只有这一张照片?我记得,前些年她还在的时候,上面似乎还钉着她跟你去爬华山的照片。”
卢伟头也不抬:“都收起来放家里了。”
傅沅静默了一会,托腮道:“你都不会好奇的吗?我这么聒噪又刺探店主隐私的人,在酒客里应该不常见吧?”
良久,卢伟才放下手中的干布和酒杯,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神不知何时变得深沉起来。
“傅小姐自然不是寻常人。”
傅沅不免觉得有些无趣,她晃了晃酒杯,最上层那厚厚的白色泡沫也随之微微晃动,像是快要倾泻而出,却又在杯沿处被生生拉住了脚步。
她划拉了几下手机,忽然笑眯眯地扬起下巴,“那首歌的名字我查到了,叫underthewater,对不对?”
“……大概是吧。”
屋外不知从何时开始更阴了些,海风呼呼地吹着,撞得门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响。
傅沅条件反射地扭头看去,却不见任何一个人影,又扭过头来,手指点了点吧台旁的日历,再次飞速转了话题,“说起来,今天还是个特别的日子呢,为伟大的父亲们创立的节日。”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应答,她继续自说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