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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3页）

一会又喊道：“开明，送杯茶来。”

戚家和却看着郑小霞，神秘地说：“师妹，知道正阳领导安源煤矿工人和粤汉铁路工人罢工都胜利了，你们天天跑工厂，组织工会，现在又要泥木工人罢工，实在精神可嘉，精神可嘉。”

“这些都是工人们的正当要求，那42分的工价被赵恒惕政府剥夺了，还指派警察到处抓人，许多泥木工人被捕。工人也是人，他们是在为自己争取人的权利。”

戚家和不等小霞说完，打断她：“小师妹呀，你这头脑也彻底被赤化了。做你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吧，千万别跟泥腿子扯在一块。”

“我是比不上你命好，拿着高薪，穿着西服，在衙门里坐办公室。我们和那些铁路工人、泥木工人一样，都得为生活奔忙。”

戚家和已感觉在郑小霞这里套不了近乎，干脆直奔主题：“师妹呀，我今天来呢，也是想说说我的无奈。我下省里督察已快两年，该返京城了。做官是不能留在下面，尤其不能留在湖南，多事之地，不得安宁啊。可赵省长不知从哪儿听来我和李正阳是同学，非把说服任务压给我……”

杨小霞终于明白戚家和的用意，冷冷地说：“好啊，等正阳回来我跟他说，他买不买你这老同学的面子我就不知道了。”

郑小霞已下逐客令了。戚家和动动身子，并没有站起，继续说：“殷、熊惨案你们是知道的，赵恒惕首先是拿枪的，跟我们这种纯粹做官的人不一样。他早已掌握李正阳的动向，知道湖南的工会组织多达二十多个，会员达五万多人，里面的书记都是李正阳安插进去的党员，有一百多吧。这一个接一个的罢工给政府，不，把赵恒惕搞得焦头烂额，他是一忍再忍，什么时候会恼羞成怒下狠手，还真……”

郑小霞听到这，老实说，不担心是假的。心想：“毕竟戚家和发来了危险信号，毕竟丈夫那是血肉之躯不能往子弹上硬顶。真是自己面临牺牲倒没什么，中国的这场革命不能没有正阳，我这个家不能没有他……”

郑小霞沉默了，戚家和站起来，环顾这栋房的前前后后。郑小亮怕姐姐陪着不方便，主动前来跟在戚家和后面。

戚家和一间间地走过去，还自言自语地说：“这个中共湖南的秘密机关，好歹也是省级机关，实在不……当然，恰恰是位于城外荒郊，环境僻静，不引人注意，才好隐秘聚集。哦，这房子其实就是个大菜园，不过，青瓦平房，单层二进三开，中为堂屋，两侧住房，有六间吧。前有围墙庭院，临清水塘，水清柳绿，后有杂屋竹林……也未尝不是好地方啊。”

戚家和一席话，郑小霞听得毛骨悚然，心里暗忖：“这里的环境他都了如指掌，一旦有事，后果不堪设想……”

郑小霞经曲里拐弯的小巷上了一家小阁楼，自从殷、熊两人被杀，空气中似乎布满了危险因子，小霞不放心，非要租下这小阁楼，让正阳在这里住着。她有空就来，一些秘密的会见都在这里，但一定是与她郑小霞单线联系。

对王莹送来的情报，李正阳却一脸轻松：“越是这样，越要把工人运动搞的更大，他赵恒惕才会害怕。”

难得垮下脸色，郑小霞厉声道：“人家手里有枪，杀殷少华、熊德全多利索你不知道？”

李正阳看妻子急成那样，话题急转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已在中共湖南支部的基础上建立了中共湘区委员会，我和柳书润、齐和平等都为领导成员。”

郑小霞有了一点喜色：“这还差不多，领导力量增强了，你能轻松些了。”

“北郊48号作为湘区委的秘密机关，你要精心把持，你的责任更重大了。现在长沙市满街鹰犬，你的安全更要注意，上街送文件最好化个妆。”

郑小霞点点头：“晓得晓得。”

至于那个戚家和，李正阳安抚着妻子，冷峻中透着自信：“你莫被他吓着。他不过是赵恒惕的说客，为保全自己做个‘好人’。赵恒惕至少现在不敢动手，工人运动风起云涌，他再有枪，也怕被洪流样的人群踏平！再说，殷、熊惨案全国影响太大，听说赵恒惕的上峰要调整他，是到现在都不好收场。想阻挠这场罢工，料他赵恒惕也不敢乱动。我们若听传言往后缩，就正中他们的圈套。”

小霞有些吞吞吐吐：“我……不是想退缩，是担心你，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跟赵恒惕对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又是个不眠夜，李正阳握笔出神，案头上的那盏煤油灯已亮到次日凌晨。

郑小霞披衣靠在床上，还和以往一样等着丈夫。不一会，她笑吟吟端着碗站他身后：“正阳，我给你温了点饭菜，趁热吃吧。”

李正阳头也不抬：“放这吧，我忙完再吃。”依然不抬头，说：“你睡吧，我还得两三个小时呢。”说完，又伏案挥毫奋笔疾书。

一阵刺骨的寒风刮过，窗外的雨点也变得猛烈和密集起来，头顶的瓦片被敲打的“噼啪，噼啪”直响。小阁楼里本来就格外冷，李正阳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哆嗦了一下。

郑小霞又从床上下来，把她暖脚的“汤婆子”（盛热水暖身的器皿），再加热小心翼翼地放在丈夫的手下，旁边取暖的“烘笼”再又加些炭火，最后取出一件厚些的棉衣披在丈夫身上。

时间一点一点走着，饭菜又凉了。郑小霞再次下床去了厨房。当一碗冒着热气的饭菜再次放在李正阳的桌头，这个拼命三郎连身都没顾上转。

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小霞看着那么熟悉的一切：脸上是退不去的疲劳，双眼长期爬满血丝，煤油灯前的暗影，鸡鸣才去睡觉的陋习……她不安起来，她心疼起来，伴着这雨夜忧郁的情调，眼泪一下滚滚而出……

划上最后一个句号，李正阳站起来：“总算写完了……”他如释重负地伸个懒腰。转身看妻子还没睡，再一看，“你……你怎么哭了？不舒服吗？”他赶紧来到床边。

小霞用他的手擦掉自己脸上的泪，又把大手压在自己脸上，轻柔地说：“你知道爹爹……为何英年……早逝？”

李正阳表情一沉：“是……劳累过度。”

音调抬高了：“知道，知道你还这样。你如此没日没夜地干，连吃碗饭的时间都不让出来，这不明明在走爹爹的老路？又怎能……不让我伤心。”小霞擦了擦不停流着眼泪，不等丈夫回答，连珠炮地说：“你老说，革命肯定还要三、五十年，你如今还不到三十岁。你无限度地透支生命，就怕敌人没打垮你，垮了身体自己就打倒了自己。你……又怎能坚持战斗到革命胜利？”

李正阳也有些哽咽：“霞妹……”

不容他反驳，小霞连珠炮似的话：“还有呀，你是有毛伢子的人了，在外面当擎天柱，这家里你也是顶梁柱！你的身体可是我们母子共同的，不可由你糟蹋！”

李正阳眨眨眼睛，什么都不说，端起还热乎的饭菜，风卷残云地吃掉了。放下碗筷才笑笑：“放心吧堂客，你的提醒我可往这儿记着呢。”李正阳拍怕胸口，转身要走。

小霞：“哎，你不赶快睡，还干嘛去？”

李正阳回头一笑：“这么晚了，我去煎两荷包蛋……”小霞拉住他：“我不饿，蛋是留给你补身体的。”李正阳不依：“蛋，你吃一个，还有一个呀……”李正阳一副怪笑：“还有一个，有劳夫人替我的毛伢子——吃！”

清晨天亮了，李正阳悄悄起了床，见妻子还在梦中，轻手轻脚害怕惊醒她，便悄悄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