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路是人走出来的。她走出自己的路来了。她甚至走在安思远前头了。
安思远看着这样的步履,笑了。
现在安思远十分相信,即便是安氏曾经的百年基业的百年辉煌化为乌有,已经不会影响苏曼丝及其后代─如果有的话,继续一路风光。
安思远是祖辈便从这小城移民出去,散布在国外或香港的天生贵族;苏曼丝是阶层豪意识强烈的本土香港人,是后天模拟得最出色的明星级新贵。
当他们一起重新植根于这座小城,这开始腾飞起来的内地城市,他们同时惊诧地发现,这儿的新贵族们是可以穿着几块钱的T恤和十几块钱的平底鞋开着最高档最顶极的名车;
他们会穿着拖鞋跟农民工一样在路边买西瓜吃;忘记带钥匙还可以爬墙进门;别墅的钥匙还习惯藏在门口角落的小窟窿里,回来的摸出来就开门;园子里果子熟了还一跃上树自己来摘;甚至别墅外禁止游泳的河,他们下班后就直接跳下去野泳的!
小城的一切,很鲜活,很生猛,很出奇!
以前在香港半山别墅的窗外远眺,是香港夜景的繁灯一片;在名城的别墅区凭窗而望,会看见隔壁玻璃厂老板的小儿子正攀越栏栅爬过来偷偷捞安家那名贵的黑龙鱼和芝麻神仙、红眼钻石等观赏鱼!
这一切让初归名城的安思远有一种亲切的惬意,让苏曼丝训练有素的脚步迈得更加有优越感更有气派。
一直在国外长大的安漾爽朗的脚步迈得更大,在厅里跨度很大地踱过来踱过去:“Mammy,今天投标会我们惨败了,输得很干脆。”
安思远一听脸色一沉,苏曼丝连忙朝安漾使眼色:“咩咩,说话声量放小一些,烦着Daddy了。”
安漾却一眼瞥见大屏幕投影上的韩万强,连忙气愤地指着投影:“瞧那韩万强得意忘形啊!”
苏曼丝温柔嗔止:“咩咩!”
安漾一向知道妈咪纵容她,不依不饶地继续发表:“Mammy,气死我了!那个方俊亨!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由他爸爸跟Daddy作对!哼!”
“好了咩咩!Daddy心情不好,你长这么大应该懂体贴别人吧?”
安漾赖皮地嘿嘿笑,画蛇添足地说:“不好意思啊Daddy,其实投不到这地更好,不用那么辛苦嘛,又不知道这地赚还是亏?听说这儿政策变来变去的。”
此时苏曼丝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偏偏头优雅地“Hello”一声,便一边聊一边走了出花园。
安思远继续发呆,盯着报纸上的女学生。
安漾瞧着不顺眼嘴巴嚷嚷道:“啊,穷困女学生啊真可怜啊!装!”
安思远说:“咩咩,人家年纪还小,是被百强地产利用了来做宣传做广告而矣。事前应该不知道的。”
安漾继续嚷:“那才要命呢!”
安漾撒起娇来腻在安思远身上,“哎,Daddy,其实男人是不是都特别喜欢这种病态的柔弱的特会装得可怜兮兮的女孩子的?我这种健康型的运动型的肌肉型的哈哈,是不是男孩都不大喜欢的?”
安思远对这个女儿直率得可爱的骚扰毫无能耐,只能回应:“不会的。你和Mammy都这么健康,我不是最喜欢你们吗?”
安漾又使出直率的杀手锏戳老爸:“哈哈,最喜欢Mammy?那你还盯着病态小美女不放这么花心?”
安漾一面说一面嘿嘿笑着跑出去找妈妈了。
新闻最后敲问式地把镜头定格在喻安漾楚楚可怜惊惶失色的小脸蛋上。那种让男人揪心的神态那种一直让他彻夜无眠的眼神,安思远连做梦都会记起来!
人与人会怎么会这么地相似?二十年前的旧事象一场电影快进快退,一幕一幕,一个镜头一个镜头飞速在脑海里回放,一种过分压抑过分沉重的感觉,加上事业上连连受挫的极度疲惫,陆鸣阳在自己面对自己的时刻,再也无法支撑住,整个深深地陷在沙发里。
心醉心碎的回忆、二十年的愧疚,在镜头定格在这个叫喻安漾的小美人眼神上的刹那间,无法逃避地涌上心头,他的脑海里搜索出来的,全是那一个深埋在神经每一段末梢根部的名字:喻惊鸿!喻惊鸿!喻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