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维庸没有理他,陆仲亨提高嗓音重复了一遍,胡维庸才慢慢搁下笔,抬起头来,两只泪泡眼盯着陆仲亨,面无表情地说:“陆仲亨,陆大人!”
陆仲亨听了这两声叫,犹如半夜听到夜猫子叫一样,叫人心中发怵。陆仲亨忙答应道:“下官在,胡丞相大人!”
胡维庸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陆大人,你回来啦?”
“启禀胡丞相,下官回来了。”陆仲亨的心咚咚直跳地回答。
“你回老家有什么事?是乘公车还是乘私车?”胡维庸从牙缝里挤出这两句话问道。
“启禀胡丞相,当时我老家送来急信,说我父亲病危,下官我当时情急万分,又租不到马车,就托朋友帮忙,在驿站搭了个顺风车回凤阳。……”陆仲亨说道。
“我问你回凤阳是乘的公车还是私车?”胡维庸恶狠狠地问道。
“相爷,”陆仲亨解释道,“虽说是公车,但不是专车,下官只是搭了个顺风车,顺便车,车是到亳州去拉酒的,车上正好有一个空位置。……”
“这些我不管,我只问你坐的是公车还是私车?你要明确地告诉我,不要东扯葫芦西扯瓢。”胡维庸斩钉截铁地说,“你只要回答公车或私车两个字就行了。”
“公车。”陆仲亨有气无力地回答。
这下胡维庸是鸡脚神带眼镜——假充正神地说道:“哎,陆大人,你是朝廷为数不多的老臣,难道你不知道朝廷的规定?任何朝廷官员,不得以任何理由私自乘坐驿站公车,难道你忘了?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朝廷的法纪?”
“丞相大人,因为当时我情况紧急,我接到老父病危的家书后,心急如焚,一时情急,当时正好有个礼部到亳州去的车,有个空位,我经礼部尚书同意,才搭车回凤阳……。”
“六部归我中书省管,礼部尚书无权管这事。”胡维庸打断陆仲亨的话说道,“你们这些功臣,从来不把朝廷纲纪放在眼里,一个个躺在功劳簿上,靠吃老本过日子。陆大人,皇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最恨的就是假公济私、公私不分的人。皇上规定:贪银六十两就得剥皮,你这次私乘驿站车回凤阳,往返不下百两银子,你自己衡量一下,该是什么罪?”
“丞相爷,”陆仲亨听了,忙双膝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说道,“下官情况特殊,急于回乡探望病危老父,望丞相宽宥下官这一次,……”
“这个情况特殊,那个情况紧急,那朝廷里的王法就无人遵守啦!皇上已发下圣旨来:这次要抓几个典型,要杀鸡给猴看,你自己去翻一下大明刑律第一百四十七条第三款看一下,是怎样规定的。我没办法,只好公事公办,将此事提交刑部和大理寺会审,我也省得麻烦。”胡维庸掏出手帕,擤了一帕鼻涕说道。
陆仲亨一听说要把他的事交刑部和大理寺会审,就吓得魂不附体,忙叩起头来,泪流满面地哀求道:“胡相爷,你行行好,你千万不要把这事交刑部和大理寺会审,要是这样,我就死定了,我死了不打紧,我全家就会跟着遭殃!所以,务必请相爷救下官一条性命,我一辈子都牢记相爷的救命之恩,我一定给相爷变牛马来报答相爷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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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维庸冷冷地说:“实话对你说了吧,陆大人,这个世道好事做不得,作了好事要遭天打雷霹的。并不是我不肯帮你,你们淮西帮的徐达,廖永忠我帮他们不少忙,可是到头来他们不但不感激我,反而与我为敌,结果处处和我过不去,我的好心讨不到好报,他们反把我的好心肠当成驴肝肺。”
“请丞相放心,”陆仲亨信誓旦旦地说,“我陆仲亨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只要胡相爷帮下官过了这一关,我就永远跟丞相爷走,愿为丞相效犬马之劳,永不后悔。”
“真的?”胡维庸反问一句。
“相爷,你今后就看我的行动好了。常言道,忠不忠,看行动。只要相爷这次救了下官一命,我这条命就是相爷给的,今后一切我陆仲亨唯相爷之命是听,全力为相爷效力。”陆仲亨诚心诚意地说。
胡维庸本来是想用大话吓唬一下陆仲亨,谁知这个软蛋不经吓。本来赶个顺风车,捎一两个人走,大家都是这样干的,都习以为常。偏偏这次陆仲亨这点小辫子被胡维庸逮住了,胡维庸就决定小题大做一番,敲榨一下陆仲亨,陆仲亨果然中计。胡维庸心中也觉好笑,原来这个陆仲亨和费聚是一路货色,不要看他们平时像老虎和狮子一样高傲,只要逮住他们的小尾巴,他就会变得和绵羊一样温顺,牛马一样老实,任你骑耍。很多显贵人物都戴着舞台上的假面具,只有衣服是他们唯一的才华。他们道貌岸然的外表,只能吓倒那些庸俗的偶像崇拜者。一旦剥去了外装,只不过是些衣冠禽兽而已。费、陆的事告诉我们一个真理,一个人千万别贪小便宜,贪小便宜会吃大亏的。做任何一件事都要无愧于心,切不可随便去依附权贵,贼船易上难下,费、陆二人由二十四杰变成胡维庸死党,后来遭到灭门之祸,教训是很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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