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妃轻移莲步,拉开窗帘一看,只见窗外砖道及草坪上已是黑压压的一片,总得有二百多号人,都是二十四衙门的大小牌子,十几个太监大裆跪在前头。
“他们也是要来弹劾冯公公的吗?”李贵妃阴沉着脸,转身问。
“不,他们是来为冯公公说情的。”太监答道。
冯保大松一口气。
李贵妃也松了一口气,慢腾腾地回到绣榻上坐好,说:“你去把领头的几个喊进来。”
不大会儿,三位大裆进来。
一个是张鲸,一个是张诚,一个是邱得用。分别为司礼监随堂太监,内官监管事牌子和御用监管事牌子。
三人齐刷刷地跪着,异口同声地说道:“奴才叩见皇上,叩见娘娘。”
“你们来这么多人,跪在烈日之下,究竟为什么?”李贵妃问。
“奴才为冯公公鸣冤。”三人齐声回答。
“这么说,六科言官弹劾冯公公,集体跪谏,你们都知道了?”
“当然知道。皇极门前跪了一大片,六科言官个个高兴得如同科场中举一般,以为做了一件惊天动地了不得的大事,自此可以青史留名了。”说话的是张鲸,语中带着一股讽刺的味道。
张鲸因为转投到冯保名下,冯保发现他不仅聪明伶俐,而且文笔不错,于是将他提为随堂太监。
没想到这会儿还派上用场。
冯保心里可感激了他一番,只是不敢丝毫表露出来,想着张鲸这小子真会办事儿!这个方法连自己都没想到,他却想到了。
这时,李贵妃威严的声音又响起,带有几分震慑:“说,是谁组织你们来乾清宫下跪的?”
张鲸脑子转得飞快,心想这事儿绝不能说是冯公公的大管家徐爵组织的,否则只会让冯公公更加难堪,当即禀道:
“回娘娘,奴才们谁也没有组织,大家只是听说外廷言官要一道弹劾冯公公,又怕冯公公从中作梗,所以集体跪谏逼宫。奴才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自发跑来乾清宫,向皇上、娘娘求情。”
“你们担心我与皇上不能秉公而断吗?”
“奴才不敢!”张鲸战战兢兢地答道。
“娘娘,都是奴才的不是,请皇上和娘娘责罚。”一直杵着的冯保,这时也跟张鲸等人一道跪了下来,伏于地上磕头谢罪。
“没问你。”李贵妃盯了冯保一眼,继而又将火辣辣的目光投向张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张鲸自己哆嗦,见冯保哆嗦得更厉害,琢磨着这刚得冯保赏识提拔,若冯保一旦失势,自己的前途也会随之大变,当即壮着胆子,挺身答道:
“娘娘和皇上英明,断不会听信谗佞之辞。奴才们来这里,固然担心冯公公受冤,但六科言官仗着高拱,欺人太甚,简直不把皇上和娘娘放在眼里……”
“都给本宫出去。”李贵妃辞色俱厉,眼角已然湿润。
冯保等不敢逗留,只得垂头丧气、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待乾清宫再次安静下来。
“娘。”朱翊钧见娘亲表情凄苦,怯怯地喊了一句。
“儿啦,宫廷内外都欺负你年幼,欺负我是个女人……”李贵妃终于没能忍住,眼泪滴了下来,将儿子一把搂进怀里。
“谁敢欺负娘亲,我砍他的头。”十岁的朱翊钧护母心切,歪着脖子说,一股天子之气跃然脸上。
“走,我们去你母后那儿。”李贵妃领着朱翊钧向慈庆宫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