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和这个隔三差五睡在一张床上的男子渐渐熟悉了起来。现在不用睁眼,她基本就能从他的呼吸声里分辨出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他若醒着,呼吸声极是轻微,几乎听不大到。倒是他入睡后,反而变得重了些。
那种均匀而绵长的气息之声,听得多了,莫名令她感到舒适。她会在听到枕畔的他发出这样的呼吸声后,自己也很快就睡过去。
他还是醒着。
她悄然睁眼。看见他闭着目。
她迟疑了数回,终还是没有开口发问。
那夜谈心过后,她和他的关系最近虽然好了,但也远未到可以彼此探问心事的地步。
他们只是两个有着相同心愿的人而已。所有的言行和彼此的对待,都不过是围绕着这个心愿的展开。
也是因为这个心愿,他们才睡到了一张床榻之上。
姜含元不想令他觉得自己多事。如果他自己想和她说,那么他自然会开口的。就像那日,他会和她讲他少年时令他印象深刻的那段外出的经历。
她终于压下了想发问的念头,悄然也转了个身,决定睡去。
片刻后,束慎徽缓缓睁眼,转脸,目光停在枕畔人那向着自己的后脑勺上。
明早,不,应该是今日大早,大赫王上朝拜会少帝,过后还有面议,详说附盟之事。
已经这么晚了,加上他昨晚不得已又饮了不少的酒,人也微醺,本是没打算回的,人都在文林阁里歇下去了,最后却又重新起了身,出宫回到王府。
他并没指望她深夜出迎自己。毕竟,当初娶她,他也不是为了娶个能服侍陪伴的王妃。
但此刻,睡在一个帐中,他翻来覆去,心事重重,她却竟分毫无觉,对他不闻不问。
也不知她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了。如果真睡着了,勉强作罢。如果是醒着,是不是嫌他打扰到她,最后竟还背过身去,只顾她自己去睡觉?
束慎徽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气闷。又后悔自己晚上怎的又折腾一番,出宫回来。本就不该回的。
照他早几年前的性子,遭这般冷落,他早就起身又走了。何至于看人脸色。只是现在……
今非昔比,他何来的脾气,能发到他自己谋划娶来的这个他惹不起的姜家女儿的身上?
罢了,五更就要走,也没几多时辰了。还是睡了,补足些明日的精神。
心里这么想,但他心里的那股火气却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大。束慎徽盯着她散着长发的背影,忽然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令她挂在心上。
他知道自己是在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但他实在忍不住。
三天前,他终于收到一则消息。
不是和家国相关的重要之事,完全是件微不足道的私事。
他此前派去云落城的人传回了消息,给他带来更多的关于那个名叫无生的人的讯息。
婚前,贤王含糊其辞提了一下,还尽力在他面前替姜女和那和尚开脱。上回和她亲热,最后他颇觉凝涩,或许也可以据此排除和尚是她面首的说法。
但这又如何?证明她和那个和尚还没做到那一步吗?
反正现在,他是完全可以肯定,他的王妃,和那名叫无生的年轻和尚,二人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据收到的消息,当时迎亲使者到达雁门,王妃人却在云落城里。她出发的前夜,就是在那和尚的石窟中渡过的。有城民在黄昏时遇到她出城去寻和尚,随后一夜没回。是第二天的早上,她才现身离去。
她和那个和尚,那夜到底都做了什么,竟过了整整一夜?
可别说她是在听和尚念经。怎么可能。
和尚容貌英俊,精通佛法,如今人还是独居在石窟里,一边替人治病,一边译着经文。
束慎徽很难形容三天前他刚收到这个消息时的感受。愉快自然是不可能的。嫉妒?不满?
也不可能。他娶她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和尚的存在。丝毫也没有影响到他当时的心情或是决定。如今才短短不过数月,他怎可能小气至此地步。并且,他之所以在婚后不久就发人去打探详情,当然也不可能是出于别的任何原因。
唯一的原因,就是出于维护婚姻而考虑的。
她是不久就要回雁门的。
从前如何,真的无妨,但如今,既成了他的王妃,再回去,便断不能再和和尚继续往来。即便藕断丝连,也是不被允许。否则,倘若事情在长安流传开来,叫他颜面何存?他如何再在臣下面前保持他身为摄政王而该有的威信?
束慎徽盯着她那头散在颈后的乌发,闭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