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四年。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李淳风敲了敲门,走进来看到袁天罡在写《蒹葭》。
李勣将军大胜而回,西北诸蕃请求为陛下上“天可汗”尊号,等了几十年的圣主明君他已经求得,还写这首诗做什么。
几十岁的人了,总不至于把年轻时做过的一个梦放在心上。
“听说你主动向李将军讨了件东西,以前你可是对那些战利品不屑一顾,陛下赐你那么多珍宝也都堆在库房,看上的是什么好东西,我瞧瞧。”
“一颗珠子。”
袁天罡继续写字,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五十多的人看着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李淳风想起每次和他同行,都人被误会成同龄人,明明袁天罡年纪比自己大一大把,他都跟人解释累了,索性随他们怎么想,可最近甚至有不清楚他们身份的人单看外貌还以为他年纪比袁天罡大,虽然他认为岁数这事顺其自然就好,但听到这种说法心情也难免有点起伏。
看袁天罡这张脸,难怪一直对寻仙问道不感兴趣的陛下都好奇地打听过他这样是修成长生之术了吗。
袁天罡虽然没有承认,李淳风却是明白,他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只是因为年轻时的一个梦。
那是在他算出袁天罡的命中人之后不久。
李淳风诧异好兄弟一百年后才会开窍,言语间暗暗打趣他是根木头。
袁天罡听罢,愣了一刻,脸上居然泛起一丝红晕说他梦到一个姑娘。
李淳风当时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惊讶袁天罡会害羞,还是惊讶他害羞是为女人的事,开口道:“哪家姑娘?多大岁数?可曾婚配?”
“她只在我的梦里出现过,看着比我小几岁,大概十四五岁,她是……”妓女这两个字袁天罡说不出来,继而道,“总之,她肯定未曾婚配。”
听到那姑娘只是梦里的人,李淳风没兴趣继续听下去,确信好兄弟现在还是孤星命,一百年后正主才会出现,随便敷衍了他几句。
袁天罡附和道他对梦毫无感觉,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不存在的人,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
李淳风心道如果你脸不那么红我就信了,觉得他虽然木但年纪轻轻血气方刚做点春梦也正常,他第一次这样紧张在意也正常,梦大多很模糊,过不了多久他应该就会忘干净了。
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提这个梦。
如果不是有人说国师长得真年轻,李淳风恍然发现袁天罡的外貌似乎有几年没有变化了,几乎都快忘了那个梦中人。
她看着十四五岁。
他也不能看着太老是吧。
李淳风第一次发现好兄弟是为了一个梦热血上头吃驻颜丹的那种人。
“所以陛下,这世上并无长生不死之术,别看国师看上去是个小白脸,实际上他已经是个老……”李淳风见袁天罡冷着脸走进殿内,话头一转,“老先生。”
陛下知道他只是靠药物改变外表后也歇了寻求长生的心思。
距离他服用驻颜丹也过去了很多年,什么与那个梦相关的东西都没出现,李淳风觉得袁天罡应该看淡了。
只是一个梦。
他自己也说了,是虚无缥缈的。
今日袁天罡似乎挺高兴,求的那东西又像是送给姑娘的,李淳风玩味一笑:“打算送人?怎么,国师大人在知天命的年纪终于打算要成家了?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肯定还是有……”
袁天罡放下笔:“是她戴的那颗。”
他还在想那个梦,李淳风神色一僵:“这世上玉珠千万,相似的不知凡几,梦从忧生,本是虚妄,你为何这般固执?”
“我固执的事还少吗?你我相交多年,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袁天罡握着那颗珠子,已经用红线串好,挂在自己颈间。终于有与她相关的东西出现,袁天罡今天是很高兴,第一次承认他就是在乎那个梦,“我确信,就是她戴的那颗,一定是。”
“天地万物自有定律,你以为你还能等多久?”
“二十四年。”
袁天罡隐约记得她似乎提过贞观二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