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医生在你的腰背上敷上了一层厚厚的热热的药泥,就似是在你的腰背上压了一大块重重的热泥板一样,然后叫你趴在床上四五十分钟一动也不许动的样子……
我看见,你的整个腰背和左腿上,还燃起了熊熊大火,而且每一次都会燃上十多分钟……
那是医生拿了两瓶500ml的酒精,倒在你的腰背上和左腿上后,点燃了在燃烧。
身燃熊熊烈火,你却丝毫感受不到“燃烧”本该带给你的那份烫,甚至还感受不到“燃烧”起码应该带给你的那份热……
我看见,你离开医馆的时候,是妹夫或者干儿子或者女儿她大舅背着你离开的病床,然后把你背到车子的后排,再然后你就睡在了车子的后排上。
其间,即便是背着你或者你仰躺在车子的后排,我们也能感受得到腰椎间盘突出带给你的病痛,因为一路上都能听见你对痛的反应,是喊妈叫娘似的“呻吟”……
我看见,他们打开车子的后排,然后扶了你把你背到背上,从车库所在的负二楼,坐电梯去到家所在的三楼,再然后把你背到主卧室的大床上……
我又看见,第二天他们到主卧室去背着你坐电梯再去那家医馆……
我看见,妹夫和你侄儿半夜驱车去老家山里的寨子里,连人带药的再开三个多小时的夜路,把人请了或者是求了,然后赶到家里来为你连夜用土方医治,再然后驱车五个多小时把那民间的那个高人送回山里的寨子……
我看见,女儿她外婆和姨婆守着你,在床前,于近四十度高温的空间里,为你不停地用热毛巾在热敷……
我看见,有些晕车的她外婆坐两个多小时的车,刚刚回到老家不久,就又坐车给你带去了十多付中药,熬了端给你喝……
我又看见,她外婆早早的去到集市上买了好多根猪尾巴,然后再坐两个小时的中巴车,去弄给你吃,说吃那个东西能补你腰椎的不好……
我看见,她爷爷、她姑父日夜轮流守在你的床尾,用手使劲地揉搓、捏按你的右小腿,或用按摩棒敲击、摩擦你的右小腿,以缓解腰椎间盘突出压迫神经给你带去的疼痛,好让你睡上十多二十分钟……
我又看见,你睡在泰国橡胶床垫上。那个床垫是你腰不好后才临时加急花了15000多泰铢买进的。据说,那个东西对腰椎间盘突出有一定的好处,可以对腰椎起到支撑作用……
我还看见,床头有两个橡胶枕头,可是你一个也没有用。因为,你在那个时候,一个枕头也睡不了,腰椎间盘突出带给你的疼痛,会时刻提醒你在睡的时候只能是“去枕平卧”……
你说,把盛了菜饭的碗,放在床边的地上……
你说,把盛了菜饭的碗,不要放在床边的高櫈子上,即便是矮小的小櫈子也不行……
于是,我们看见你趴在床上,探出头来,从地上端起碗来吃两口饭,然后把碗放回到地上,再然后又端起碗来吃两口饭了再放回到地上……
你说,你连趴在床上都不能把你的头颅仰起!因为,一旦,头所在的水平面比腰腹高了一些,就会立即压迫到神经,然后再通过你的左小腿告诉你一句“新一轮的那叫一个痛会马上开始”……
你说,你想解手方便一下,特别是方便一个大的。为此,你会平躺在床上给自己先行积攒足够的力量和“不疼”,然后,尽量多一点的缓解一些神经压迫带给你的痛楚,再然后缓缓地费力地从床上站起来,去到二米远外的马桶上,蹲坐在它的上面,即便右脚为了减负而没有完全落在地上,你也坚持不了那两分钟的漫长……
你说,为了去到主卫的马桶上坚持那二分钟,你从头一天晚上的七八点开始到第二天早上的六七点结束,对于其间,你总共跑了多少回?你回答我们:那跑的那个多呀,多得记不起你自己到底跑了有多少回……
你说,每一回,你去马桶上蹲坐了坚持不到二分钟,便都会如打了败仗,不,应该是就如临阵退缩下来,当了逃兵孬种似的,弯着腰、猫着身,很难堪地,尽可能快一些再快一些地“跑”回到床上。
即便你心里的那个“跑”,在旁人看来就是一个行走不便的怆惶不堪的“走”……
你说,每一回从马桶上离开,你都会很狼狈地“跑”回到床上。
用你认为是最干脆的动作、最快的速度,倒在床上。
而在怆惶着急急地倒在床上躺平了之后,迅即响起的,一定又是那二十多钟才能缓过劲来的痛苦地喊妈叫娘的叫声……
你说,平躺在床上,不停地在床上摆打着痛得把你折磨得不行了的右小腿,同时还喊妈叫娘的痛苦呻吟了二十分钟的你,等着神经压迫减弱了之后、痛劲过去了之后,你又会继续挣扎着去到那二米远外的马桶上,坚持那你坚持不了的二分钟……
你说,为了解大便,你每一次都会从头一天晚上七八点钟时的想解,艰难战斗到第二天早上六七点钟了才终于解出来。你说,那十多个小时的煎熬,见证了你太多次的“坚持”和“痛楚”!
你说,那个“坚持”,就是去坚持那坚持不了二分钟的那个漫长!
你说,那个“痛楚”,就是去痛楚地惨叫着那坚持不了的,却又被强迫着必须去坚持的,长达二十分钟的,别样的神经压迫所带给你的那个痛!
我知道,在那一年夏日里的六月,你一平躺在床上,你就会让我们把卧室里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你甚至还嚷叫着要我在关上窗户的同时还得把窗帘布全都给拉上!
如果,我有一点点没有做到,你就又会喊妈叫娘了开始新一轮痛楚地惨叫。
而且,你还分分钟在向旁人,在向你自己说你的“脚痛”!
当时,我们问了你是一种什么样的痛,你说是一种“风痛”,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种见风了的痛,一种穿骨似的痛。
你说,这种见风了的痛、这种穿骨似的痛,就如同是山野里的能自己钻进毛衣深处的毛草尖,正在从你的脚板心开始,然后持续地朝上,不断地在你的脚骨里、特别是小腿的骨头里钻和穿……,
于是,在那一年的一整个六月,加上七月初的那七八天,你只要被背进了家的主卧,平躺在床上的你就会嚷叫着我们把主卧室的门窗关上、都关上,把窗帘布拉上、都拉上!
门窗关上了,窗帘布也拉上了,你也终于没有了风在钻、风在穿的那个痛……
可是,你仍然还在喊妈叫娘了的喊痛……
怎么了?还痛?门窗都关上了、窗帘布也都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