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连同风雨飘摇的洛阳城被隔绝。
燕人日近,战场上的余威以及流传的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使得原本风流的洛阳不得不收敛。一时间像无处不在的潮湿,有关燕人或真或假的流言飞入洛阳城街头巷尾。
公主早晨去含章殿上学了,江好锻炼完无事,陪片冬趁着阴天去九龙池捞荷花。明光殿新辟了一方池子,皇上特意批准她们去九龙池随意挑选好花。
池畔分拨两径芳草,在湿冷的春日中无声地青翠着。
片冬蹲在池岸细致检视满池绿叶,江好就在她身旁跟着蹲下来,防止她看得入神,滚进池子里。两人蹲得低,又无声。
绿径上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路过的宫娥。两人并肩行走,小声嘀咕着什么,说得入神,完全没有发现池边采荷的二人。
江好只回头看了一眼便重新转头看向池子,并没有打搅她们的意思。
两个小宫娥一路交头接耳地过来。走得近些,即使江好没打算打扰她们,却也因为身负武艺较旁人要耳聪目明而无可避免地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听说燕人如今已经到洛阳附近了,不日就会进城。我听来的消息,这两日就要挑人往馆驿去,菩萨保佑,千万别选中我。”
“也别选中我!听说燕人每顿饭都要用咱们夏国人的肉下酒。万一,万一被选中过去了,被燕国人看到拿去下酒怎么办?”
江好听得忍不住皱眉,想跟她们说燕国人绝不像传闻中的这么可怖。用人肉下酒绝对是无稽之谈,燕国人没长三头六臂,和夏国人一样,也能杀死。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背后的小宫女们继续说起来。
“总之如果死在了馆驿,一定是件不了了之的事情。咱们的将军都奈何他们不得,更不会有谁能给咱们这样的人伸张正义的……若是咱们赢了该多好,赢了的话,燕国人一定不敢随便吃我们的肉。”
即使宫女们只是感叹边关败事,江好听来犹觉惭愧。她也是军中一员,打了败仗实在愧对百姓。何况她如今还随公主入了宫,更像是逃兵了。马邑百姓尚在水深火热之中,她如今却享上了福。
浑浑噩噩中,两个宫娥说着话往远处走了,江好隐隐约约还能听着她们在说什么。
“是啊,可惜赵将军被人害了。你听说了吗?赵将军的枪落在了燕国人手里,那个燕国人这次一起来了,说是路上还用那杆枪杀了咱们夏国人。”
“如此侮辱赵将军!欺负咱们夏国人!”
“嘘,小声些!宫中喧哗,不要命了。”
“啊!”两个宫娥一同尖叫,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得一蹦好高。
“对不起!”江好接连道歉,片冬惊得从池边站起,回头看是怎么回事。
宫女们不断轻拍胸口顺气,被吓得够呛。只是看清江好的衣裳后,两人顿时从怪罪变得诚惶诚恐:“女郎,是我们有眼无珠,竟冲撞了女郎,请女郎恕罪。”宫中没几个主子,看江好衣装很容易猜出她是谁,更何况她脸上还有一道长疤。
江好强势地扶住两人不让她们跪下,动了动嘴唇沉声道:“我并无怪罪你们之意,只是有事想问你们。”
两个宫娥依旧瑟缩着,一副鹌鹑情状,有问必答:“您请问。”
江好迫不及待地问:“你们刚才说的有关赵将军之事,是真是假!”
片冬一头雾水地过来就听到江好这话,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站在一旁好奇地看向两个宫女。
“我,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此事啊,女郎。”宫娥们慌张地流下泪来。
江好见她们落泪,立刻松开了手:“你们别哭,我只是问问。”她又拿了帕子递给对方擦脸,片冬看她一条不够用,也递了一条过去。
两人攥着帕子哭了两下,见江好的确没有责罚她们的意思,渐渐止住哭泣。她们两个对视一眼,先谢过女郎好心,又犹犹豫豫地吐露:“女郎,我们真的是听别人说的。但是这事儿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拿着赵将军的枪的是燕国哪个将军的儿子,也是他用枪杀了咱们夏国人的……若是假事,应当传不了这样详细。”言语间的未尽之意是此事大约是真的。
江好失神地低下头,咬牙切齿地道:“是闻人式一的儿子。”
片冬问:“闻人式一是谁?”两个宫娥也竖起耳朵听,她们也是好奇心重,不然不会走在路上闲聊还被江好抓住。
江好道:“是燕国主将。”
片冬在内,三个人轻嘶一声。
江好站在原处,整个人丢了魂儿似的。她拳头紧攥,指甲嵌入掌心也不觉得疼痛,屈辱与愤怒并存。
燕国怎么敢的!那可是赵将军的枪,赵将军保家卫国,他们怎么敢用它来杀夏国人?
她五脏俱痛,灵魂都跟着一起痛,恨不能将闻人椿活剥了以祭将军在天之灵。
宫女们见江好变了脸色,十分狰狞,生怕被她迁怒,再度惶恐起来。
片冬冲她俩轻轻摆手,示意她们先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