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青筠没有去天市垣客舍,反倒偷偷地留在了废弃的廉贞宫内。她在殿内找到一块厚实的簟席,擦干净上面的灰尘,铺在了庭院正中的桃花树下。
踏上簟席之前,青筠没忘了先拜一拜那株桃花树。毕竟她许愿贪狼星君的桃花运都掉光,多拜拜桃花树总没错。
而那株被青筠浇灌过许多次的桃花树,似乎也听懂了青筠的祈祷,枝条颤动,洒落下更多的花瓣。
廉贞宫荒废已久,青筇走后偌大的宫苑里就再无旁人,青筠盘膝在簟席上坐好,从怀中取出一枚还债剩余的灵珠,满怀期待地放入口中。
以前她无法吸收灵珠中蕴藏的天地灵气,如今她的修炼已登堂入室,应该可以用灵珠加以辅助了吧。
喉咙轻动,青筠将灵珠咽了下去,忍住不适开始运行起玉衡星君手札中记录的练气方法。她以为可以引导灵珠中的灵力融入自身,不料原本就沿着喉咙一路向下的不适感竟越来越强烈,从轻微的刺痛轰然变成剧烈的烧灼。她闭目咬牙还想强行忍耐,体内涓涓细流般的灵力却对灵珠越来越排斥,赫然是水火不容之势,让她终于忍受不住,一弯腰再次将灵珠呕了出来。
满心沮丧之下,青筠不得不承认,是自己这个身体与灵珠互不相容。她注定无法用天界最正宗的方法修炼灵力。看来那个玉衡星君,走的也是与天界正道不同的歪路子,难道他的体质,和自己是一样的?而他最终从天界消失,从神仙中除名,是不是也因为同样的原因?
一念及此,青筠顿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竟是出了一阵冷汗。
发了一阵呆,青筠悲哀地发现自己眼前只剩下了一条路。玉衡星君手札中记录的修炼方法虽然来路不明,却是唯一适合她的,就算是饮鸩止渴,她也只能靠它获得力量,从山穷水尽之处开辟出一条路来。
闭目捏诀,青筠强迫自己静下心继续修炼。说来也怪,玉衡星君手札上那些绵长晦涩的字句,在她脑海中居然清清楚楚,一字不错,让青筠忍不住佩服自己超常的记忆力与悟性。这些天赋,当初在天权宫中整整被埋没了一百年啊!那个万恶的主神文曲星君,既然早知道她的潜力,为什么还要把她关在天权宫里,闭目塞听,当一个只会洒扫庭院和端茶送水的低等仙娥呢?如果他是介意她的身份,是要保护她在天界中不受排斥,那为什么蛰伏百年后又突然让她接触玉衡星君的心法?无论遇见慕莘是否巧合,他借疗伤为名引导她修炼却是不争的事实。他对她究竟是怜悯,是戏弄,是利用,还是酝酿着某个她猜不透的阴谋?他的眼睛如星辰一般璀璨,却让她看不清内里究竟蕴藏着什么……
思绪渐渐飘远,在灵力的运行下,青筠的心终于渐渐安定下来。她忘了背负在肩上的巨债,忘了接不到差事的焦虑,忘了被贪狼星君报复的怨愤,也忘了对文曲星君用意的疑惑……只觉得灵力在天地间不断循环往复,点点滴滴自她的吐纳间渗入身体,汇聚成涓涓细流,流经之处,经脉躯体无不舒畅通达,实在比她有生以来的任何经历都更加舒适自在。
融入天地,物我两忘,也许,这才是她该有的生存方式吧。她愿意就这样沉浸其中,永远不会醒来。
“青筠,青筠!”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及近,终于让青筠恋恋不舍地收敛心神,睁开眼睛。“青筇,你怎么又回来了?是忘了什么吗?”
“什么叫‘又’回来?自上次分开都过去三天了好吗?”青筇惊讶地看着青筠,发现她几乎被洒落的桃花瓣覆盖了,“你不会告诉我,你在这里呆坐了三天吧?”
居然一下子就三天过去了?青筠吓了一跳,定定神抖落身上的桃花站在来,“有什么事吗?”
“驭鹤司派人在找你呢,都问到我那里去了。我怕你出事,赶紧来寻你。”青筇见青筠无恙,松了口气。
“你们不会是怕我想不开吧?”青筠有些哭笑不得。
青筇尴尬地笑了笑,把“那可不好说”几个字吞了回去。
要是以前那个窝囊的青筠,确实不好说。可如今的青筠自从练了玉衡星君的仙法,颇有脱胎换骨之感,体内充盈的不光是灵力,还有一份崭新的豪气,就算真想不开,也只会冲进天枢宫找贪狼星君评理,而不会自己默默地去死。
不过青筠心虚,只能问青筇:“驭鹤司找我做什么?”
“说是有一份悬红丰厚的差事要交给你,让你赶紧去找郑堂官。”青筇有些兴奋,“说不定你的好运又来了!”
悬红丰厚?交给我?青筠一愣,脑子里顿时想起那个被郑堂官扔进柜子里的红绸木牌。驭鹤司不是做善事的地方,这丰厚报酬后面,究竟要付出的是苦,是累,还是命?
但无论如何,还是先去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