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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罹患重病的贺拔涛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回光返照的,人们只看见他再一次披上铠甲,驾马跟随圣女慕容嫣来到圣地参加二十年没有举行过的祭祀仪式。
老人们称之为“降灵仪式”。
在仪式中,鲜卑圣女将作为鲜卑民族的代表与神树接触,聆听来自上苍的声音,然后圣女将会带领大家一起咏唱圣歌,据说每个人都能在圣咏之中获得不一样的体验。
有的人看见过去的灵魂,有的人没来由地陷入沉思,有的人当场表示忏悔与愧疚。
上百人、上千人,各地百姓、各个民族,大家齐聚圣地,跟随圣女唱颂那无言的宇宙之歌。
女声高唱,男声低和。
钟子期从不觉得自己信仰过什么,他无家可归,无枝可依,是个真正的流浪画家,但是即便作为完全的局外人,他也不得不被这歌声所震撼。
他看到自身的渺小,生命的伟大以骁勇嗜杀闻名于世的游牧民族,竟也能谱写出美妙和谐的乐章。他心里觉得慕容嫣是個音乐家,不过很快否定这种想法,因为这歌声并不刻意,仿佛浑然天成,它一直在那,然后被圣女所听见、唱颂,所以才会这样动人。
画笔随之自然而然地开始在羊皮纸上游动。
仪式之后,众信徒的情感还很丰沛,接下来就是告解环节,言下之意,所有参与祭祀的人都有一次机会与圣女面对面交谈。
众人在祭坛前小声交头接耳,互相分享自己的所得所思,而贺拔涛所要告解的对象并非圣女,而是自己的女儿。
“圣女大人说得对。”贺拔涛忽然转向贺拔钰儿单膝跪下,呈上自己的战盔,说“鲜卑人来自草原,鲜卑人的一切都来自草原,而我居然妄想把草原的一切都带到中原去,我失败了。钰儿,你是对的。”
贺拔钰儿扶起贺拔涛,回道“父亲,身体要紧。”
“不,我要告诉你一切。”贺拔涛续道“二十年前七镇之乱,鲜卑圣女因战乱失踪,从此圣地便开始衰败。贺拔家本是教团的卫士,当时我贪图功名,擅自调离教团士兵去往前线参加战斗,如此才酿成惨剧。”
“教团”贺拔钰儿问道“父亲的意思是,我们原本是负责保卫圣女大人的士兵”
贺拔涛点点头,说“幸好圣女的血脉还残存一支,现在,她回来了。”他再次把战盔放到贺拔钰儿面前,继续讲“我和你哥哥都没有资格继承这个光荣的职责,重建教团,让圣女再度降临,造化天地”
贺拔钰儿拿起战盔,上面插着一片象征着主帅的红羽,内心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
有时候,这个地方像是个能连接彼岸的净土,站在这里的人们可以参透今生、看见来世,宇文轩则是其中的异类,他什么都看不见。
圣歌仍萦绕在心间,但是他独自走在林间的小径,徘徊不前。
他希望等到一个别人也看不见他的时刻。
到了晚上,这个时刻终于到来。
“圣女大人,请原谅我过去的所作所为。”宇文轩独自找到慕容嫣面前,这时我们的圣女大人正坐在藤蔓秋千上轻轻摆动着身体,享受惬意的休憩。
“你做什么了”慕容嫣说。
宇文轩作揖道“我的意思是,所有的事情。也许我早该猜到,能够被太平道囚禁在最严酷的地方,圣女大人会是什么简单人物吗”
“你都知道了”慕容嫣问。
宇文轩便即跪倒在地“请圣女大人原谅,宇文轩曾经委托他人调查过圣女大人在晋阳时的事情,之前只知道圣女大人与太平道之间有嫌隙,其余一概不知,直至刚刚我才敢确认,慕容嫣就是鲜卑族的圣女。”
“那你自己一个人过来是想要告解吗”慕容嫣问道。
宇文轩低垂着头,回道“可以这样理解,不过,我更希望得到切实的帮助。”
我被诅咒了。
他那带着些许惊惧的语气,让慕容嫣忽然提高警惕,跳下秋千。
“什么诅咒”
宇文轩道“施咒者是我的母亲,她让我度过了痛苦的前半生。”
“哦愿闻其详。”
宇文轩道“母亲想让我成为王保护大家,却不告诉我成王之路会如此孤独,我失去了一切,连自我都失去了。我真是个无能之辈。”
慕容嫣在对方面前蹲下,安慰似的拍拍宇文轩的肩膀,沉默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