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只倾心你一人。”他说罢,便把我拉到了他的怀里,紧紧抱着我,仿佛怕我逃走似的。仿佛再晚一刻钟,我就会从他的面前消失无踪。
我在他的怀抱里,艰难地抬起头,看到他的脸上似有泪痕未干,又挂着开怀的笑意,好像找到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乌金西坠,月出东方,是夜如常,却又与平日不同。他不再赶路,而是歇在我的草舍之中。
他一直拉着我的手,目光流连在我的身上,好像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月光从窗子里洒进来,像是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软烟罗。
“你为何一直看着我?既赶了大半日的路,不早些歇息?”我问他。
他笑了笑说:“我担心,合上眼睛,再睁开,你便从我的身边消失了。我担心,这又是一个梦。”
“那你这般痴看着我,便知这不是梦了?万一,你是在梦里看着我呢?正如庄周梦蝶,栩栩然,不知君之梦为吾与,吾之梦为君与?”我打趣道。
“那你告诉我,如何知,此为梦,或非梦耶?”他在我耳边轻声问道。
“我亦是梦中之人,也是糊涂的。”我思忖了稍许,又说,“不过,听说,是否为梦,看自己能不能感受到痛,便能区别。”
我想起他所说的心痛之症,又添上一句:“不是心里之痛,而是身体之痛。”也许,狠狠掐自己一下,就能知道是不是在梦里。
“是吗?身体之痛?”
他慢慢靠近了我,他的呼吸和说话声落在我的耳边,是滚烫的,像是有一团灼灼的火。他的双手也像是带着一团火一般,从我的脸上,慢慢滑到我的脖颈,又到我的肩头,再从那里褪下了我的衣衫。
只有月光,为我的酮体盖着一层薄薄的轻纱,我身上本是冰凉,在烈焰的抚摩之下,也变得炽热起来。那层轻纱底下,我的身体如隐似现,泛起了潮红和羞怯的色彩,像是待采撷的花。
月光如水,我们拥在一起,像是这水里的舟,随着这月色,来到了云霄之上,这里像是天空的海域,浩瀚无垠,白云聚散离合,形成了一个个波涛。
这叶扁舟在白云的波涛中不断沉浮,一会儿来到浪涛之巅,一会儿又沉到无底的水里。
无边无际的波浪,无边无际的甜蜜与痛苦,交织在一起。
这甜蜜和这痛苦都在告诉我们:这不是梦。
甜蜜和痛苦的欢愉结束之后,他把我揽在怀中,密密实实的吻还在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落在我的额头和唇上。我的身体还在那欢愉的高峰中战栗、颤抖,久久无法平复。
不知过了多久,我依偎在他的怀里,问道:“李内侍为何趁夜离去了?而你却不走?”
“他需连夜回去,把一切准备停当,才能迎你入宫,若是交给别人来办,我不放心。”他轻轻地说,呼吸依然有些急促。
“你离宫之前倒是没有准备好,看来并不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我带回去?”
他低下头来看着我,认真说道:“我不愿意勉强你。若你心不在此处,纵然得到了你的身子又如何?我不愿看着你痛苦。看着你痛,看你流泪,比我自己受着痛,更痛上万分。”
他的目光温柔而哀伤,眼里全是我的影子。
“我只愿你,像你认定的夫君一样,爱我。”他看着我的眼睛,好像要一遍一遍从我的眼神里确认我的心意。
我怔怔地点点头。
他的眼里,我看到了我要走的路,那里荆棘丛生,但荆棘里却盛放着玫瑰,热烈而哀伤,要在我踽踽独行的路上与我相伴而行,添上华丽的色彩。
他拥着我,柔声道:“我给你婕妤的品级,可好?后宫之中,婕妤只在皇后一人之下。视上卿,比列侯。”
他似乎担心他所给予我的品级并不足以显示出我在他心里的分量。我便宽慰道:“若是你的心在我这里,什么品级都是不重要的。”
我亦志不在此。
我与这个山村的告别推迟了两日。
这两日里,我与他走过田垄,走过溪涧,走过竹林,与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一泥一土,作别。只是四年而已,但我仿佛觉得这是我在汉朝的半辈子。
一旦走入了那四方的天空,就像从诗经的国风翻到了小雅。那是完全不一样的篇章。
天高地迥,草木都在蓬勃地生长。这些蓬勃的生命,好像也在唤起我与他最原始的欲望,厚厚的青草和土地上铺满的绿叶,成了天然的床榻。夏花随风飘落,成为自然的被衾。他的欲与他的爱,充满了我的身体,我一次一次感受着身体的充盈,好像要乘风到那高远莫测的天空中去。
这种充盈的感觉,好像在我的内心深处安慰我,宽慰我,让我不会在午夜梦回、夜深人寂的时候,质疑我的选择,一个愚人的选择。
漫长的作别之后,日出时分,我们登上了四驾的马车,四匹白色的骏马撒开马蹄,朝着太阳下落的方向狂奔而去,好像在与太阳赛跑,马鬃随风飞舞,马蹄扬起飞尘。车窗里,山峦、田地、河流都忽闪而过,景色渐渐陌生起来。
身后,是我熟悉的生活,身前,是我未知的未来。
他拉着我的手,问我:“高兴吗?”
我摇头道:“紧张。”
他的眉眼间却皆是笑意:“何必紧张,有朕在。”他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一些,像是无言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