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是休沐。盛青山睡了大约半个时辰。
我在院中看书,听见他的脚步声,缓缓将书放下。
视线交汇,他精神焕发,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走在斑驳的阳光里,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气。
“大将军还记得我们已经义绝的事儿吗?”我白他一眼,讥诮道:“你倒是不见外。”
然而他仿佛并未将我的冷淡放在心上,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语气如常道:“你这院里,可还有空房?”
我挑眉,气道:“盛青山,你莫要得寸进尺。”
“那我叫人打一张大床进来?”他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在我面前缓缓蹲下,与我平视,理所当然道:“你不肯回去,那我来找你。待你消气,愿意再嫁给我,八抬大轿凤冠霞帔,你依然是我的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云洲是你我嫡子,即便以后再有孩子,那他也是嫡长子。盛家绝不会亏待了他。”
虽院中无人,我仍急忙捂了他的嘴,瞪大眼睛警告他道:“你在自说自话什么?谁许你来?谁要再嫁给你?也莫要再与云洲胡说!”
他却好像听不懂一般,笑意更甚,眼神却是认真:“蛊虫之事,你可去问葛老或是持安。你不信我,他们的话,你总该信得过。你我之间,并非无情。天意让我回来寻你,你我必然再续前缘。”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葛老与持安在你庆功宴那日回城,因身携秘辛不得不直接回宫。御医院侍奉宫内,从不在这样的场合出风头,那日送来的厚礼,是他们特意为你带回的补品。至于移种蛊虫之事,蓝凤秋借势压人,皇命难违。即便那日他们抵死不从,这般秘术,本就命悬一线;交给旁人,只会让你险而又险。他们也是迫不得已。你若怨恨……”
我微微蹙眉,凝视着他,打断他的话:“盛青山,我不是你,我永远也成不了你。你心怀天下,你以为你的苦衷足以让自己得到宽宥,但我不能。倘若梦是真的,我已为你死过一次了。你纵她欺我辱我的时候,你难道不知我也会痛会伤心?你仍这样做了,即便情非得已,你负了我,就是负了。若你我没有觉醒,焉知此生不会重蹈覆辙?你此时信誓旦旦,将过往一笔勾销,不过自欺欺人罢了。”说话间,我指着胸上的伤口,“这一刀,此时此刻我仍觉得疼,你让我不要怨不要恨?那难道怪我?我合该为了你们一个又一个的苦衷受伤去死吗?”
盛青山怔怔地注视着我,脸上得意的神色悄然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恍然若失的迷茫,是被戳破真相后的惶恐,是一时语塞的空白。他沉吟良久,才缓缓张口,声音低沉而沉重:“我知你怨我……但那时别无他法。她离经叛道行事乖张,受封公主以后从宫里跑出来,唯有此法,方能速定其心。你知那些火药弓弩,会给战场带来怎样的伤亡。倘若她落入旁人之手,后患无穷。”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按在他胸膛上。掌心传来结实而有力的心跳。他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文君,我生来从武,十二岁从军,十四岁领兵,保家卫国是我毕生职责。你我大婚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一天,我做梦都想快点回来。我从未想要负你,从未。梦中你未经风雨不问世事,我才不敢与你坦白。我真的不知她会做出那样恶毒的事来。我不是不肯救你,是救不了你。你死后,我痛不欲生,我也恨我自己。是我错了,你原谅我,给我弥补的机会,好吗?”
“你想要我说什么?我不恨你于家国没有选择我,那是你盛青山的宿命。你今日有职责,明日还有职责,凭什么要我信你,将自己的性命再托付给你?过往种种,已如覆水难收。你不能要我再像以前那般信你爱你,我做不到。如你所见,我胸无大志,只想守着一方小院,安稳度日,静守岁月。”言罢,我长叹一口气,“盛青山,你能明白吗?你我有缘无分,绝非良配。能解宿怨,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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