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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第1页）

年关将近县城比平日里热闹很多，街边的店铺挂上了红灯笼和红布，街上来来往往都是置办年货的人，人人脸上都带着对过年的向往，喜气盈盈，和乐融融。

顾明贞辞别了同坐一辆车进城的乡邻，一路向着木匠铺子走去。铺子里有一对中年夫妻正在同柳红英说话，眉目间同柳红英有四五分像，她便猜到是一直未能谋面的柳家二老。

还没入内，柳红英便看到她来了，热情地招呼她进来，给她介绍道：“爹娘，这是阿怀的侄女，唤做明贞。阿贞，这是我爹娘，你们还没见过吧。”

柳家二老也就将将四十的年纪，但顾明贞的辈分在那里，规规矩矩喊了一声“阿婆，阿祖。”把背上的背篓卸下来，拿出里面的腊肉和腊鸡，“都是自己家里做的，二老尝尝我的手艺。”

柳家二老还是第一次见到顾明贞，见这小姑娘长得明眸皓齿，态度也大大方方，丝毫没有一般农村姑娘的畏畏缩缩和小家子气，已有几分喜爱，又见了她带的东西，心中更满意了。

倒不是贪她的东西，柳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开木匠铺子这么多年，也攒了些许家资，这点东西他们并不放在眼里，只当是个亲戚间走动的心意。难得的便是这份心意，亲戚间必然要如此有来有往，才能走得长久。

定下顾怀为婿，柳魁其实纠结了许久，婚姻自古讲究个门当户对，蓬门对蓬门，木门对木门，两家门户若是不相当，相处起来便难免产生一些龃龉。特别顾怀又是农村来的，若是经常有穷亲戚来打秋风，心里该有多膈应。

但顾怀又实在是个踏实稳重的孩子，难得人聪明心眼活又持身正品行端，把女儿交给他放心。最终让柳魁下定决心的还是柳红英的态度。他们夫妻俩只得这一个女儿，当然希望她能过得开心幸福。她虽没明说过喜欢顾怀，但是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就算捂住嘴巴，情意也能从眼睛里蹦出来。

于是柳魁便默认了顾怀和柳红英的婚事，也做好了会有穷亲戚上门打秋风的准备。没想到顾怀的侄女教养如此好，能教出这样的小辈，想必顾家的家风定是好的，心里又放心了几分。

柳大娘请顾明贞到内堂叙话，顾明贞求之不得，有些话还是关起门来说才好。叙了些闲话，顾明贞不经意间把话题引向周发。

柳大娘自觉做了一件得意事，谈到这个话题兴致颇高，把周发这个后生狠狠夸了一通，“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爹去得早，全靠他娘一个人浆洗衣服、做点针线缝补的活计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他也孝顺，为了让他娘能够轻松一点，才十一二岁就去铁匠铺做学徒。瘦瘦小小的一个孩子，胳膊只有那么一点点粗，拉风箱拉到手臂脱力。他娘心疼，让他别去了，过两年大一点再说，他非咬着牙撑了下来。他师父逢人便夸，没见过这么能吃苦的孩子。谁要是嫁给他，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肯定饿不着，手艺人什么时候都能挣口饭吃。”

顾明贞边听边点头，又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往周发的娘身上引，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对母亲肯定特别亲近维护，要是他娘性格难缠的话，嫁过去才有的受。

“周家婶子一个人把儿子养育长大，想必很艰难吧，真是让人敬佩。”

“可不是吗？”柳大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滔滔不绝地说：“太难了。大冬天的替人浆洗衣服，冻得手上全是裂口，亏她怎么忍得下来。晚上熬夜替人缝补，又不肯费蜡烛，眼睛生生被油灯熏得看不清了。唉，真是可怜。居然还有那等黑心烂肺的人，见她们孤儿寡母要去欺辱，她又素来是个软和的性子，多亏四邻帮忙才能熬过许多难关。好不容易等到阿发大了，她身体又垮了，还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苦命啊！”

顾明贞听说周发的娘性子软和，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小姑那样面人一样的性子，若是遇到一个恶婆婆，岂不是要被磋磨死？

跟柳大娘聊了一会儿，顾明贞就告辞了，准备去见见周发。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还是要亲自见过，她才能真正放心。

柳大娘挺喜欢顾明贞这小姑娘，极力留她吃午饭，顾明贞推脱不过，吃了午饭才离开。

铁匠铺子就在不远处，但顾明贞特意绕了一条街过去。年底买锅、铲、农具的人还挺多，门口有个中等个头、相貌周正的年轻人在招呼客人，想必就是周发了。

一名中年妇人一直磨着周发少几文钱，周发一个劲儿解释自家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一分钱一分货。看得出来他似乎不善处理这种事，说得脑门上都见了汗，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直到一名中年人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让他退后，他才如释重负地回到店里。

顾明贞在旁冷眼看着，确实如柳大娘所说是个老实头子。她心里又放心了几分，顾悔也是个老实得不得了的姑娘，若真让她嫁个聪明油滑的，怕她降服不住。老实好，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能踏实过日子。

“小哥，你们这里能定做锅吗？”顾明贞走进店里问道。

“可以的。”周发点点头，略显局促地问：“不知姑娘想做个多大的？”

顾明贞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图纸展开给他看，“做个这样的，尺寸我已经标好了，你看成不成？”

周发的脸倏地红了，期期艾艾地说：“我……我不识字。”他娘每日替人浆洗、缝补衣物，所入菲薄，只够他们母子两个勉强度日而已，哪有钱送他读书，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