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年初的冬天可谓是安德烈娅近年来体会过的最安逸的冬天。
这并不是因为气候。瑞士的夏天虽然比闷热潮湿的意大利要凉爽许多,可相对的冬天气温也要低上许多。
在家乡她加起来也没见过几次降雪,但是来瑞士闯荡的这几年不知见到了多少次,而且给她的印象相对来说也不算太好。
1901年一月的冬天,安德烈娅才刚刚抵达瑞士就撞见了一场大规模降雪。
大雪笼罩之下的山地之国有着不可名状的美感。但她那天没有任何欣赏降雪的闲情逸致,而是立刻火急火燎地带着自己身上的那点三瓜两枣的积蓄去寻找容身之所。
降雪对衣食无忧的人来说是不错的景致,对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足无立锥之地,头顶没有片瓦遮身的底层民众来说就是一场灾难。她在意大利北部城市里不知道见过多少在大雪覆盖的垃圾堆里沉沉睡去,而后再也没有醒来的贫苦工人。
最广大的无产阶级面临灾变之时比秸秆坚强不到哪里去,一阵风吹过之后就可能会永远倒下。这阵风可以是物价,可以是疾病,可以是战乱和天灾,当然也可以是一场平平无奇的降雪。
安德烈娅对三年前的冬天最深刻的记忆,就是自己因为未成年和女性两层debuff几乎找不到任何工作来养活自己。从第一场雪降下到春暖花开,她始终辗转在瑞士各地的牛棚马厩之中,瑟缩着用稻草温暖自己脑海中的幻梦。
1902年一月的冬天,安德烈娅正在用自己天生的演讲能力来追寻心中那个虚无缥缈的众生平等之梦。
经过一整年的艰难求生,她身上的那点三瓜俩枣不仅没有增多反而减少了,要不是从小到大身体一直非常健康,可能随便一场感冒就会让她存在的痕迹湮没在历史的烟云中。
于是安德烈娅从住了一整年的牛棚里站起身来,模仿自己名字中的四个意大利革命先驱以社会活动家的身份在瑞士呼风唤雨。她要让自己再也不会困在生活的泥沼中艰难求生,具体手段就是让全瑞士的劳动者得到解放。
也许她买不起体面的衣服,但她有纵观整个罗马也罕见的火热之心;也许她的理论建设是一团乱麻,但她具备这个时代最强大的煽动能力;只进行了一次演讲,安德烈娅就成为了最受民众欢迎的街头演讲家之一。
从那以后安德烈娅确实不需要住在牛棚里了,因为瑞士警察巴不得把这个疯丫头装进麻袋里顺着阿尔卑斯山扔回意大利边境,可惜扔不得。
虽然连最后的容身之所都没能保住,安德烈娅却没有产生多少挫败之情。
因为她发现和求爷爷告奶奶地找瑞士资本家打工比起来,还是在瑞士街头搞演讲更适合自己,她这辈子简直就是为此而生的。
这个未成年双马尾少女相信自己不断演讲下去,道路就会不断延伸。只要有志同道合之人愿意和自己一起向一潭死水的世界发起反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安德烈娅的自信不无道理。因为在1903年一月的冬天,她已经是保护伞公司的总经理了。
“时间反复无常,鼓着翅膀飞逝。”
身披黑衫戴着墨镜的安德烈娅躺在狄奥多西二世墙顶端的摇摇椅上,一边用芦苇吸管喝着装在玻璃瓶里的核子可乐一边像黑色屎壳郎一样惬意地晒着冬日的太阳。
“古罗马诗人贺拉斯的诗?”
以近乎同样的姿势躺在她身边的王五也沉浸在了晒太阳的快乐中:“确实,时间过得真快。几年前这块土地上还什么都没有呢,现在整个瑞士的资本家都奈何我们不得。”
“话说回来,没想到安宝还真读过古罗马的诗歌啊,我还以为你对罗马的认知仅限于‘凯撒真牛逼,我也要当辛辛纳图斯’呢。”
双马尾少女被顶得差点呛了一口:“咕……你在想什么呀!我好歹是师范类中专的毕业生,比某些落榜美术生的学历可高多了,干嘛这么看不起我的学识!”
“再说了,你出版的书巴不得下到男女之事,上到星辰大海全都有,我不多学习点知识怎么看得明白?我能把你写的东西全都记住就说明我不是笨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