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时还没觉出什么,只要一闲下来,陆时琛便占据了他脑中的所有画面。
先前那问题又不失时机地浮现出来:陆时琛这个人,到底何时真、何时假?
排队买糖炒栗子的那二十分钟总是真的吧?
自己在岩城因失血过多那次,陆时琛的那些关心也总是真的吧?
接吻和上床时的情动和失控总是真的吧?还是说……仅仅是征服欲和本能在作祟?
两个半小时的车程,思来想去,孟钊一分钟也没睡着。
夜晚九点多,高铁驶入明潭。从高铁站出来,孟钊跟周其阳分别后,各自打了车回家。
洗漱完,孟钊躺在床上,强迫自己不去想陆时琛。他先是试着清空大脑,又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案子上,但都效果甚微,陆时琛总能见缝插针地进入他的大脑。
重逢之后的画面全都回忆完,十二年前的画面又冒了出来。
他想到那年冬日初雪,他跟舅舅一家从法院出来,站在马路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陆时琛。当年他与陆时琛虽是同班同学,但交集却并不多,关系也完全称不上多好,甚至还打过架。一直以来孟钊都没能想明白的一点是,陆时琛当年为什么会翘课一周去找到周明生?
还有……
孟钊从床上坐起来,走到书桌前,从书架上抽出了陆时琛当年给自己的那份数学笔记。
陆时琛出国前,将笔记给自己时,称这份笔记为“不要的垃圾”。但这种刻意,现在想来,反而能够证明陆时琛是故意把笔记本留了给自己,否则他怎么不把这“垃圾”直接扔了?
陆时琛从一开始就喜欢自己吗?孟钊之前也想过这个可能,但现在看来,陆时琛似乎并不能感知到“喜欢”这种感觉。况且如果陆时琛真的自高中起就喜欢自己,一直喜欢了十二年,那十二年间他可能一趟都不回来吗?想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十二年,也太长了吧……
情感认知障碍到底是什么感觉?陆时琛又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孟钊忽然发现,虽然两人亲密相处过,但时至今日,他仍然不能将陆时琛看得很清楚。
又失眠了一夜……孟钊看着窗外灰白的天色,叹了口气,这难道就是失恋么?
等了这么多年才等来一次心动,原本已经做好了并肩走完一生的准备,没想到居然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陆时琛在做什么?此刻他又是什么心情?如果无法感知到过多情绪,但现在应该没什么好难受的吧?孟钊脑中浮现出陆时琛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所以说,因为这场失恋而难受到失眠的人只有自己么?这样一想,真是令人不悦啊……
过期的烟也抽完了,孟钊将空了的烟盒丢到垃圾桶里,穿好衣服,准备到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再买一盒烟。但走到楼下,他又改变了主意——不能这么消沉下去,得想办法让自己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但这种时候,又有谁能帮我走出来……孟钊陷入了沉思。
要不……去找一趟周老师?孟钊在便利店前停下脚步。
刚毕业那会儿,他遇到问题时总喜欢去请教周明生,周明生阅历丰富,待人真诚,而且总能从另外的角度给人以启发,将孟钊从钻牛角尖的状态中拉出来。最主要的是,从当年陆时琛主动找周明生帮忙、周明生不久前在饭桌上训导陆时琛的情况看来,周明生对陆时琛应该是有些了解的。
陆时琛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许周明生能给出答案。孟钊这样想着,转身走回小区,一大早便开车前往周明生的住处。
周明生住在明潭郊区的一片僻静地带,老两口一向早睡早起,这会儿还不到早上七点,已经跟周围几个老邻居练上了太极拳。
孟钊从车上下来,站在一旁看着,没打扰几位老人家。大概半小时后,几个人晨练完,孟钊才走过去:“周老师。”
“小孟?”周明生看见孟钊,脸上露出笑容,“案子忙完了,总算有时间过来了?”
孟钊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是啊周老师,最近都没能来看您,真是不好意思。”
“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走,陪我下下棋。”
“哎。”孟钊应着,搀扶着周明生,和他一起朝住处走过去。
“今天休息?”周明生问。
孟钊“嗯”了一声。
孟钊帮忙将棋盘摆到院子里的石桌上,两人也坐在了石凳上。
大清早,除了有些许的鸟鸣声,周围一片安静,孟钊静静地坐着,随周明生拿起了棋子,虽然事先就想好了问题,如今却迟迟难以开口。
周明生拿起黑子,因为之前中风的缘故,他的手仍有些颤巍巍的,他将棋子轻放在了棋盘的一个格子上:“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不睡懒觉了?”
“睡不着。”孟钊将一颗白子放到棋盘上,“有点失眠。”
“吴嘉义死了,暗笼案也算是侦破了,按理说卸下这么重的担子,应该松一口气才是,”周明生缓慢地走着棋,“难道这案子背后还有别的蹊跷?”
“您猜到了?”孟钊看向周明生。
周明生笑了笑:“吴嘉义死得这么突然,你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虽然我没直接接触过案子,但多少能感觉出来,最近以来的一系列事件,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