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现在这样匆忙的见家长,有些不太正规。如果要按容城的规矩,得选个日子,全家有准备地进行接待。这一次见面过后,就只剩下双方家长见面,定婚期了。如果冬子决定,今天就带燕子回去,那就得通知全家长辈们,全部到齐,以示隆重,这个时间,恐怕有些仓促。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爹爹,他的讲究,你晓得的,我第一次上门,你还记得?”
冬子当然记得,他一家三口,都是去了的,屋里挤得满满当当,当时的小姨父,根本不像今天这样气宇轩昂,几乎低着头,不敢看人。
爹爹遵守着最传统的礼仪,按礼记上的说话,婚礼是最隆重的,因为它不仅关系到夫妻的一生幸福,也关系到家庭的兴旺与传承。那时,冬子还是个小学生,但是,对那种场面,却无法忘记。
现在,这个小姨父已经是省里面的一个处长了,家里的事情,还得请示大姐,可见这个家风保持得如此稳定。这里面,对家庭关系的重视,对仪式感的要求,也是原因之一吧。
“好吧,这次我先一个人回去,然后,找一个节假日,你们能从武汉回来的日子,再把燕子请过来,行不行?”
“对,正规的媳妇,正规的进门。只要你心里把这个家当自己的家,就按这家的规矩来,对不对?”
小姨父进屋与大家告别,冬子与燕子出来送的时候,小姨父转身说到:“燕子,把我电话记下来,你爷爷生病这事,在武汉,有任何困难,找我,不要求外人,听到没有?我能够办很多事,懂吗?”
他上了电梯,燕子好奇地问到:“冬哥,这个小姨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省里面的干部,他没说错,他能够办很多事。”
“那不是蛮大个官?”
“算不上很大的官,跟容城市长差不多大吧。”
“那还不算大官?”在燕子心目中,容城这个县级市的市长,就已经是她所能够理解的,最大的官了。但燕子不知道的是,这位所谓的大官,在大姨那一辈,却是家庭地位很低的,原因很简单,他们跟小姨是平辈中最小的。
“燕子,跟你商量个事。”
“嗯,你说。”
冬哥把自己的想法,以及这次不带燕子回去见家长的原因,说了一遍。燕子倒听出了惶恐:“幸亏你今天决定不带我,见葛校长,就是见小葛老师,我都怕得很,幸亏幸亏,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就跟小姨父说呢?”
“你怕什么,他们又不吃人。他们是想慎重一些,按家里的程序来,爹爹最讲这个规矩了,是对你的重视,知道不?”
燕子突然觉得很感动。这一天,只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小姨父,就觉得很厉害了。他那样的亲切,那样随和。毕竟他是个大官,居然把自己父母称哥称嫂的,还给爷爷拿红包。更重要的是,他最后说的“不要找外人”,这是什么意思呢?说明,在他心目中,已经把自己一家,当成自己人了。需不需要他帮忙倒是次要的,但这样的领导,把自己当家人,让燕子非常骄傲。
但燕子不理解的是,有这样一大家喜欢冬子的人,冬子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
今天恐怕是解不开这个迷了,因为冬子已经在跟父母及爷爷告别了,说过两天就回武汉来,他要回家,去看爹爹家家了。
坐上武杰的车子,武杰虽然尽说些高兴的事,但冬子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近乡情更怯,尤其是自己当年不辞而别,如何面对他们呢?
在武汉的一家商场,冬子购买了一大批礼品,全家人,每人有份。并且,取出五万元钱,当年大姨帮自己垫的,赔洪苕货的医疗费。
过了武汉与容城的界,虽然在高速路上,虽然隔着玻璃,在车内的封闭空间内。但那土地,好像有魔法一般,它的形象,它的味道,它的感情,总是扑面而来的。
这种压迫感,让冬子喘不过气来。
“杰子,见了我爹爹,我该怎么道歉呢?”冬子脑袋完全乱了。
“自己的长辈,你自己看吧,我咋晓得呢?冬哥,你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了,见过那么大的人物,见过那么多的事情,怎么跟一个小孩子一样怕事呢?”
“关键是,关键是”冬子却不晓得如果组织语言了。其实他内心想的是:见过再大的人物,也没有爹爹这个人物大。见过再大的事情,也没有家事重。如果说我是个小孩子,那在长辈面前,我不就是一个小孩子嘛。
车上,大姨打电话,问到哪里了,说是家里已经做了饭了,全家人都等着呢。她还邀请武杰在家吃饭,武杰谢绝了。
“我可不敢再面对小葛老师了,上一次,都差点出洋相。”他讲了上一次,怀子打电话,自己说小葛老师是最漂亮的老师,这话,当时就非常尴尬了。
听到这话,冬子的心,稍微轻松了点。其实在初中时,小葛老师,本来就是全校最漂亮的老师,所有同学都是这样说的。按冬子的标准来看,大姨是最美的人,至少在容城没问题。
武杰把车开到单元楼下时,已经看到,几个人在单元门口等着了。武杰帮忙把车上的礼物下下来,然后,谢绝任何人的挽留,赶紧开车溜走了。
“大舅、小舅、大姨父,你们怎么下来了?”
“怕你跑了,来捉你噻。”小舅故意调侃到:“你带这些东西回来,莫不是中了彩票的?”
冬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大舅在后面催促:“冬子,你先上去吧,你家家爹爹在楼上等你呢。”
冬子望了望楼上,阳台上,大姨和两个舅妈及一个表弟,都爬在窗子看着他们呢。看着他们熟悉的脸,有的已经变得老了些,五年了,小表弟也长大了,是个小伙子的样子,冬子有一种急迫的心情,恨不得马上上楼,跟他们拥抱。
小舅说的“回来”两个字,让冬子感受到了家人的欢迎。漂泊这么久,才明白,这里,也是自己的家。当走到楼层,接近门口时,冬子突然慢下了脚步,该如何面对呢?
如何面对,因为自己的错误,让最尊敬的亲人,受到焦虑与担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