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少女的话,他这才了解到自己原来是一棵枇杷树。
并且因为对方稍显惊喜的口吻,他对自己身为一棵枇杷树的事实感到了愉快,尤其是被那双红肿的泪眼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盯着看的时候——
他甚至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于是,他就这样从一抔没有名字的尘土,变成了枇杷树。虽然严格来说,枇杷树也不算是什么名字。
但好像因此……他开始感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因为少女似乎是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同类,一个能够倾诉心事的对象。
他于是从对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得知了一些事情。
比如少女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南村人——噢,对了,南村是他们所在的这个村子的名字。
少女来自远方的繁城,在那里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并非出于自愿。
而是一场意外。
具体是怎么样的意外,少女没有细说。身为一棵树的他也不可能真的去追问什么。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静地度过。
当然,这个平静是对于一棵树来说的。
毕竟人世间那么多的纷纷扰扰,光是这座小小的村子内部,似乎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甚至比他分叉的根须还要来得繁琐。
他只是一动不动静静地待在角落里,就能够听到许许多多杂乱的声响。
男人的叫骂,女人的低泣,孩子的哇哇大哭,哈哈大笑,犬吠声,鸡叫声,偶尔还有咿咿呀呀唱大戏的鼓乐之声……
相比较之下,他所在的这个小院子里反而是最最安静的。
因为这个家里总共就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第一次见到的红肿着一双眼睛的少女。另一个似乎是少女的丈夫,一个看起来还算老实的青年,总是木着一张脸,不怎么说话。
青年倒是不像村里的其他男人那样动不动就要打老婆,把老婆打得嗷嗷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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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看得出,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少女初见时的哭泣,还有深深嵌入少女皮肉中的铁链就可以看出。
少女被困住了,被囚禁在这一方小小的院落之中。
明明长了一双脚,却因为那窸窣作响的铁链子,在脚下伸出了无形的根。
树长根是为了汲取泥土中的养分,可是人呢?
作为一棵树的他,好不容易从记忆深处挖出一句落叶归根,还是讲行将就木之人的,完全不适合对方这样一个正值韶华的少女。
再者说,就算是落叶要归根,也不该是这里,不该是南村……
也就是在一刻,从他那颗不存在的头脑中忽地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能帮助对方就好了,帮助她离开这个村子,让那张逐渐死气沉沉的面孔重新焕发出生机。
如果那样,就好了……
但,也就是想想而已。
他作为一棵树,立地生根,不管愿不愿意,总要这么不分白天黑夜,天长日久地站着,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为止。
这是身为一棵树的宿命,是这个世界运行法则的一部分。
他对此并无怨言,也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公。只是仍然会有些微的遗憾,遗憾自己的无能为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眼看着少女的面色渐渐由苍白转为蜡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