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整个皇宫好似墨锦点珠,既有安谧静美之感,又有威严厚重之实。雪花,月光,星屑齐降,如细腻金粉着色墨锦,久看晃神。
我被安排在茶阁旁边的官舍居住,一人一居室。
张继和高镖头在我隔壁,二人同住。
与他俩一同坐在院落之中,听雪烤火,我不觉时间漫长。
不经意之间,大家一同聊起了江南事。
“我原本是寻思着跟李姑娘一同,”
我并不在别人面前唤李季兰为兰儿,“两人一同呆在书房中,取出秋藏的枫叶放在笔墨纸砚边,见它绯红如新,共和诗词。又或是不管窗外落雪纷纷,将水仙花端出桌上来赏,互道:心落则花开,心轻则花香,来觅的一份心境安宁、心迹淡泊。”
我将双手插放进暖手兜中,遗憾渐生:“奈何成了空欢喜,只好在你俩面前拎起对她的思念,将满心情愫付与天上圆月。”
“这就是陆兄你不懂冬日江南的情调了。”张继纠正我道,“写诗和赏花,妥妥地输给了围炉煮茶啊!”
“试想这般光景:一男一女坐在朴素的窗边,外头是拨心弦的纷扬白雪,里头是暖心房的一茶一点,有情人之间斟茶为让、尝食为乐,那才叫:心有灵犀,相看不厌。”
“诶?”
被张继这么一说,我眼前好似浮现出了兰儿跟别的才子一同“煮茶为趣”的场景。比如说:皎然、刘长卿、阎伯钧、朱放、萧叔子,甚至是纪檽峰。纪檽峰的品味暂且不论,但他的样貌跟刘方平相比,似乎也差不到哪里去。
莫论兰儿与他们当中的谁坐在一起,我想她都是闲适的那一个。她只需静静等待对方来把茶煮好、把糕点烤妥就成,不必自己去理会那些繁杂琐事。
我想象着她的模样,竟一时间失去了自己的对坐代入感,不由得垂头看向冰凉的地板,安慰自己:无妨,失了佳人影成双,围坐好友三人影也是好事。
“格调。”我吐出了这二字,“果然还是放在江南去论才合适。”
高镖头朗笑,道:“本镖头不识得什么——痴男怨女两相对、卿卿我我到天明。只懂得当下陆公子你是真的拿了自己去比较别人,胡思乱想,才会伤神。”
“高镖头你有所不知,佳人配才子,佳人少才子多。”
“才子再多也多不过这天上的雪花啊!”高镖头仰头一望,“他们要往佳人身边去,或是佳人偏爱把他们邀到自己身边来,又岂是你能够阻挡的?你只当自己不知道那些风花雪月之事便罢,何苦让‘离愁’之上再添‘妄思’,苦了自己?”
“倒也是。”我抬起头,让月光照映脸庞,“都是我的妄思而已,费神在有的没的上面,叫高镖头你见笑了。”
“但是话说回来啊陆兄,即便是你偏要将这‘江南情调’称为‘江南格调’,也改变不了你感情迟钝的事实。”
张继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你得往深了想,高雅之事能够俘获的,是女子一时的芳心,但温存记忆之事能够撩拨的,却是女子时时的动心。”
我敲额一想,张继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兰儿,不知我能否让你的“一时芳心”积少成多,最后化作一颗真心彼此成就呢?
——兰儿,你我皆有信物在手,一只山茶花珠钗,一枚镂空金叶,可否将彼此未说出口的海誓山盟道尽?
张继给我支了一招,“好,假设陆兄你此时还在江南,想要得女子欢心,就要送她些礼物,像是丝帕和香粉。”
“送丝帕我知道,谐音相思。”我问他,“那香粉是何意?”
“女子可是因香粉而斗嘴的。”张继显摆出自己有经验的模样,“居住在江南女子爱香粉,胜过别地女子百倍。假设有两个女子一并买了同款香粉,近你问你,你会如何答她们?”
好在是我习惯了张继的跳跃性脑回,从“叫陆兄买香粉送女子”到“女子买了香粉叫陆羽来辨”,换作别人,就该说他前言不搭后语了。
我想了想,认真答道:“我不是样样香粉都闻得,但我想能够识得女子的笑容。我就……观察她俩的笑容来发表自己的看法。”
“没错了陆兄。”
张继一拍手,似乎在肯定我的开窍。
“女子在笑,就说明她们是在悦己,悦己就不会在意你的评价和想法了。到时候呢,陆兄你就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来,包括你更喜欢她俩当中的哪一个,也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我起身,漫步到廊下,伸手去接天上的寒酥。
——兰儿喜欢名香“雪中春泛“,她也知道我经不得里面寒气。
——玉蕊还念香暖,泛鹢却待春来。只恨我陆羽这一体质,怎就奈何不了这名香袖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