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船,来到船翘处,她坐在右边,我坐在左边,月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公平,平分在了每一个人身上、每一棵草木的花叶上、每一艘乌篷船的船身和船工们手中的摇桨上。
“我看水中月和天上月都是好。”李季兰未吃糕点先倒酒,“水中月是动的,天上月是静的,相互一交错,心中之月就是有诗意的。”
“我亦同感。”我从她手中接过酒碗,“另外这摇桨拨水的声音和两岸的人声也是好,江南呀,就该是这样充满人文气息、也充满人间烟火味。”
“人都不觉累吗?”李季兰看着油纸包着的小点心,“照理说百姓们上午听了皇甫大人审案子,下午拍了天福寺的领素饼长队,晚上总该在家中歇息才对,竟不然大家都怀了积极的好心情,相聚在此共拥明月、共渡秋风。”
“是啊,我也不觉累,像是策马跑了山道、起个大早去县衙论案、站一个上午在公堂听案,也就是昨日今日一瞬而过的事情,反而是增长了精神。”
我吃了一口猪油松果饼,立刻爱上了它香而不腻的口感。
李季兰问:“你说,都是同一轮明月、同一处景致、同一批赏月人,佳节前后与佳节当日有何不同?”
我想了想,道:“不同的只是天地之间的年岁,我等凡人和我等所见,都是无别的。”
水光反衬着我与她的衣衫,桂花酒味香可人,我与她碰婉对酒。
时光漫长,船开水波悠悠,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佳境与佳人,我陆羽并拥;
美酒与美人,伴陆羽并侧;
情意与良人,与陆羽并肩。
此夜足矣。
中秋当日,清早。
我在丹桂树下挑选晚上要与兰儿同饮的茶叶。
张继来找,道:“陆兄,我说过,我张继爱好盐铁之事,所以从当地盐商手中得了一袋好盐。又闻你泡茶时会加盐,所以特地把盐分装了小袋带过来给你。”
“张继,”我疑惑看他,“你真的没往里面参不妥之物吧?”
“你要信我,我说是盐就真的全都是盐,不带一丝谎话。”
张继拉开袋子上面的抽绳,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收下了盐袋,回送给张继一个桂花香包,并请他到庭院中赏秋花。
“听说腐熟的茶叶渣可以给茶花当花肥,不知陆兄你是否尝试过?”
“你瞧这袋冬肥和鱼骨粉,就是郑姓园丁送过来给我茶庐当中的丹桂树用的。”我指向南侧的一个角落,“所以我未曾用过民间的偏方,也不信鸡蛋壳敲碎后晾干碾磨成粉后,可以完全代替鱼骨粉之说。”
“如此可见,你对自己养的花木都十分仔细。”张继对院中新栽的兰花感兴趣,“这东西听说天福寺的皎然师傅也爱看爱养,就是不知道山寺当中的禅静和梵音,能否换得兰花更进一筹的素雅?”
“养花要想养好,就要用心。”我蹲在报岁兰前面,用掌心轻托它的绿叶,“它们可不是仅仅靠不染尘埃的环境就能长好的呀!”
张继道:“我在皇甫大人的府邸里也见过兰花,还看见过管家指挥家丁们往兰花盆中加稻壳呢。”
“稻壳可以起保温作用,要想让兰花安全过冬是少不了的。”我起身,“等到飘雪之时,我则是会用稻杆盖住兰花土,要是碰见猛雪,就不得不在地上立把雨伞来护着它们了。”
“我突然想呀,”张继看向茶庐居室,“要是陆兄你在秋末之际远赴长安,倒不如将这个茶庐让给我住下,你的花花草草也好由我来照看。”
张继又补充道:“我可没有要将此地占为己有的意思,就是不想让它空着,也不想以后你回来的时候,看到此地杂草丛生、居室蒙尘,起了伤感之心罢了。”
“我明白。”
我拍了拍张继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