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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得之失也人心不古我心有忧有所忧患(第1页)

袁承天听了陈平一番言语,知自己一时唐突,多有冒犯,便忙不迭说自己失言,不该说那话。陈平阴郁的脸这才转晴,说道:“世间任何人都可以一蹶不振,唯独你不可以,要知道你的生死关系天下苍生的安危,你又怎么可以自暴自弃?谁都可以沉沦,唯独你不可以,因为你是咱们最后的希望!民族大义,反清复明的事业全靠你了,你不努力谁努力,你不辛苦谁辛苦?”袁承天见他说的情深意重,不由心中热血又起,心忖:不错,放眼天下似乎也只有袁门可以和朝廷周旋,丐帮虽然庞大,终于难成气候,便是秦于卫虽然有心整顿帮务,奈何人微言轻,难以服重,还好有四大长老相佐,否则可说难以为继。然而四大长老都又各有心思,面和心不和,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而暗中却使绊子,欲置对方于不堪的境地,自己好挟天子而令诸侯,一人坐大,岂不强似听人喝来唤去,任人肆意摆布?所以看似丐帮声势浩大,实则是虚有其表,战时恐怕不堪一击,因为人人都生了异心,已没有当年袁枚领导丐帮时的万众一心,齐心协力一致对外,而且再难有那种同仇同忾,生死看淡的血性!从上而下弥漫得过且过的思想念头,人人只顾眼前,丐帮的信念: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早已抛至九霄云外,再也无人提及,虽然有人不忘,但是每每说起,无人响应,久而久之再也无人说起这件事情,因为那样徒。丐帮此时仿佛一潭死水,丝毫不起微澜,仿佛人人都忘了家国仇恨,皆在温柔乡里不知何处是家乡,人人反认他乡为故乡!是一大悲哀!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这真杀不完的恶人头,唱不完的人生悲歌离人泪,看不尽家乡路,荡悠悠一曲离恨九天悲歌曲!

袁承天仰首看天,只见苍穹依旧阴沉,不见光明,似乎一时半刻便有风雪,在这边疆苦寒之地四月天时下雪也属平常,并不罕见。山谷之间起了风,冷嗖嗖直冷人心。他下意识裹紧衣服,这样身体才不受冷。可是陈平却不再说话。袁承天心中好奇,便向他看去。只见陈平依旧那样坐着,些许微光照在他安祥的脸上,殊无痛苦,似有大喜乐。他走近,道:“陈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啊?”陈平面目斜斜看着远处山峦,仿佛陷入沉思。袁承天又走近,用手摇他。陈平还是不言不语。袁承天此时才心下惊觉,“莫非陈大哥……”他不敢想下去,便用手探他鼻息,谁知不探则可,一探鼻息全无,已然逝去。他心下更惊,便盘膝坐下双掌抵他背后命门穴,将自己体内内功心法传于他体内,过了许久,不见动静。他只好收掌于胸,再看陈平,只见他脸上殊无痛苦,安祥平和,一如往昔。此时袁承天悲从中来,绵绵不可断绝,虽然人之生死谁也强求不来,可是此时他依旧执念放不下心中所累,要他超然物外,显然做不到!

他默默将他尸身放在柴火之下,熊熊烈火之中他灰飞烟灭,只剩下一堆骨灰。袁承天将这骨灰收拢用布袋装了,系于腰间,有了它仿佛便是袁大哥与己同在,心灵有了依托,不再孤单寂寞了。他想:陈平其实一直都想重入丐帮,和昔日好兄弟一同痛饮一番,一起壮志说天阔,一起牧马中原,诛杀仇雠,何等的英雄气慨。只是他又不肯低首求肯,因为心中有倨傲之气,向来不肯认输,所以虽心有所想,也不肯说出口,这岂不是袁承天性格如出一辙,都是桀骜不驯之人!便如袁承天心中明明喜欢清心格格,却一直不敢自承,因为心中的倔强驱使他都不肯自认,纵使其内心痛苦万状也不向别人提及,只一个人默默承受!任风雨侵犯,只一个孤独前行,仿佛是苍茫大地中一颗孤伶伶地一颗无人怜悯的小草,仿佛在世间一无所有,受尽别人欺凌与嘲笑,然而他却不屈伏,有敢与上天争光辉,所以虽久历忧患而不自暴自弃,依旧在荆蒺黑夜中前行,想信前途有光明!

他又看了一下萧迟月和于令仪二人的尸身,心想还是就地葬了吧,以免野兽分食,那样岂不悲惨?他用石块将二人掩埋,心中总有欲哭无泪,欲说还休的痛,搅得内心不得安宁。他又想起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侧隐之心,所以爱人及人!他一向见不得人间悲苦,可是他自身又好到那里去了,只是他从不说自己苦,一力承担下来。

山路岖崎不平,山石隙缝间有不知名的山花开放,亦有苍松展开枝叶,间有小松鼠跳跃其间,寻找松子,模样甚是可爱。袁承天见它无忧无虑的样子,心想那一日我也如它这一般那该有多好?

他再抬头时似乎又鬼使神差回转昆仑派玉指峰,远远可见玉虚宫,仿佛还有昆仑派弟子做晚课的声音,似乎是度人经,声达数里,只听诵道:“说经一遍,诸天大圣同时称善,是时一国男女聋病,耳皆开聪。说经二遍,盲者目明。说经三遍,喑者能言。说经四遍,跛疴积逮,皆能起行。说经五遍,久病痼疾,一时复形说经六遍,发白反黑,齿落更生。说经七遍,老者反壮,少者皆强。说经八遍,妇人怀妊,鸟兽含胎,已生未生,皆得生成。说经九遍,地藏发泄,金玉露形。说经十遍,枯骨更生,皆起成人。是时,一国是男是女,莫不倾心,皆受护度,咸得长生……”语音悠扬,听在耳中,让人受用,如黑夜见明灯,浑浊之中见清明,如登仙境,如见神仙。袁承天心想:如果说经十遍,真得可以枯骨更生,皆起成人,那么自己何妨诵它几十遍,让久不在人间的爹娘再行相见,还有逝去的师父?可是这终究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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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行走中途,总是借着山石树木掩护,因为他实在不愿多惹事端,横行枝节,自己只要拿回轩辕神剑,便行离开此地,回转京都,不知为什么这些时日他实在对清心格格想念的紧,此时便想一步到了京都与她见了一面,以解相思之苦!

眼见快到玉虚宫大殿,他闪身跃开,上了一株大树,耳聆众师弟依旧在诵经文: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入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郎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束诵妖魔精,斩或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他在树巅茂叶之中听众师弟诵罢经文,心想:不错,高上清灵美,悲歌郎太空,这话用在师父身子再好不过,他可不就是性情节操高尚不与凡尘同列,又心怀家国么?那句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可不就是师父曾立下的宏愿么?可是他却已仙去,可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也许从来的英雄都这样,功勋难成身已死,徒让后人扼腕长叹!

他又过一会,见众师弟陆续散去,各回自己的寝房安歇。殿中又复平静,只见一对蜡烛照着宫殿。袁承天远远见了,心中有种想哭的感觉,以前师父在这殿中教他们气息引导之术,又诵《黄庭经》,那时众师弟可说相亲相爱毫无机心,可是而今师父已去,昆仑派处处显得萧索,没有了往日的喧嚣,有的只是空冷冷的宫殿。他转身去了别殿,一路寻到了玉清殿,只见殿门紧闭,殿前广场有六名昆仑派弟子来回巡视,神情戒备,似乎殿内供奉有重要事物。袁承天隐身在一株大松树之上,正想如何寻找轩辕神剑所在何方?忽听远处有人走来。只见这六名年轻弟子齐齐向这人施礼,口称:掌门师兄。袁承天听了心中一动,这不就是傅传书么?深夜他不安寝,意欲何为?

只见傅传书转身而来,低声向这几名弟子交代务必看守此殿,不让不相干的靠近,否则本派戒规处治。他推门走入大殿,来回走动片刻,又自走出,又交代几句便负手而去,渐行渐远。袁承天心下起疑,心忖:这殿中藏有什么重要物事,大师兄如此看重?莫非……

忽然夜空中有几只乌鸦飞过,叫得聒噪。一名昆仑派弟子恨极,便捡石子掷去。不偏不倚啪地正中那乌鸦头脑。扑地从高空落下,扑腾几下便此不活了。另一名弟子见了,口中低低说道:“耿师弟,它是个扁毛畜牲,何如与它一般见识?”先前那打死乌鸦的师弟也不相让,说道:“辛师哥非是我手辣,只因它来得不合时宜,所以……”忽然住口,因为他们见到对过墙上有花树灿烂夺目,正自盛开,似乎还有蝴蝶翩翩起舞其间。他们暗暗称异,因为此时天时虽然草长莺飞,然而还未到花开时季,所以人人好奇心起,便一齐拢来,全忘却了适才为杀乌鸦而争执的事情。便在他们齐齐拢去看那异境时,袁承天已身在大殿屋瓦之上,一个鹞子翻身已斜斜窜出大殿中,随后轻掩殿门。只见殿中烛蜡,一尊道教天尊供于殿上,供奉却是玄穹高上玉皇大帝——尊贵神祗,是为众神之领袖,其统领三界十方内外诸天神佛,除此之外,亦管理宇宙万物兴衰,吉凶祸福!只见其座也威严,非素面抱一,其御座左右楹联是为左玉柱为: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右玉柱为:扶身正大见吾不拜有何妨?其正中殿中央是为横匾“峻及于天”下面四个小字昊天之气!袁承天见这位普爱众生,度一切劫难的高上玉皇帝,心想其行为不正是世人心中所追求的极致,然而这位高上玉皇帝之所以有今时万民供奉不也是久经忧患,经历种种艰难险阻,才有今日之成就?其少年时既舍国去普明香严山中修道,经过三千劫成为大罗金仙,又经十万劫成为总执天道总神,又经亿劫,终成宇宙共主的玄穹高上玉皇大帝!在道家而言一劫是为十二万年,这十万劫是为多少年,想这妙乐王子成道以来,多经劫难,是人无法想像,所以世间之事皆是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如这妙乐王子恒心一至,世间有几人可以做到。当年师父说法,每每这位妙乐王子成道之路,感慨万千,我辈俗人皆不如他,既使无大成就,也要萤虫放光芒,不枉人世走一遭!

袁承天向着这宝像庄严的玄穹高上玉皇大帝稽首为礼,忽然抬头之际见到这位高皇帝神像一侧有一把长剑立于一块木牌之下,仔细看时却是自己那怕被师兄夺去的那把轩辕神剑,不由得心中一喜,心想这次自己可要取走此剑,让师兄空欢喜一场。他想到此处,便伸手拿取此剑。忽然哗啦啦地响动,未得袁承天反应过来,地上陷出一个大坑,不由身子下落,自己待要跃身而上,不料屋宇上方有万千弓箭射来。他不由得挥掌将羽箭击飞。便在此时从上而下罩下一场铁网,将袁承天收于其中,一并坠入地下陷阱。地板又自复合。这时有人走来,踏步而进,看了看那木牌之旁的轩辕神剑,嘻嘻笑道:“袁师弟你焉也大意些,你也不想想这轩辕神剑是为绝世利器,我又岂会轻易放置于此?再者故老相传其剑藏有绝世宝藏,得之者可以招兵买马,拥兵自重,一朝为王,天下为我,谁敢言之忤逆?天下皆为我之所有!小师弟啊小师弟,师兄也对不住你了,你也怨不得旁人,生死由命吧!”他再不看视,负手而出,掩上殿门。他见那几个师弟在观看那墙上异景,便大袖一挥,不见奇景,墙上灰暗又复平常。他见众师弟面面相觑,愕然之态,便说道:“这是骗人的障眼法。这奇景是用一种世之罕有的画料画上去的,你们还以为这是什么神仙所为?”众师弟见掌门师兄问讯,知道自己理亏,让人有机可乘闯入大殿,幸好殿内有师兄早己设计的机关,将其拿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是以个个都不言语,低首听掌门师兄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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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一落陷阱,便后悔连连,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大意,本来可以用墙上的异景吸引看守这玉清殿的师弟走来,拿取轩辕神剑眼见便可成功,谁料大师兄却早早设计机关,唉!他不由长叹一声,都怪自己疏忽大意,否则何之于此?可是事情已发生,再后悔也是无用,只有思量以后该当如何脱身。

他本以为陷阱不大,谁料落在下面,却是个很大的山窟,只见四壁有油灯,不待他起身,早有几个昆仑派弟子将其绑缚,一个弟子口中说道:“我听掌门师兄说师父便是这位袁师弟加害——没想到师父对他恩重如山,谁成想却做出人神共愤之事。”袁承天听他出言侮人,心下有气,本想辨白,不想另一名弟子拿一个山核桃塞在他口中,让他不能言语。他想想也释然,心想:殿中那幅楹联不是说的很对么,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扶身正大见吾不拜有何方?大师兄如此做为亵渎神灵,总然是不好的,将来未使不会有劫数,想师父赵相承一生肝胆昆仑,施舍丹药符箓,救人无数,谁想竟有此忤逆之子,是悲是哀亦不可知?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劫数,谁也不可以逃脱!

这两名昆仑派弟子押解袁承天七转八转前面豁然开朗,只见到了一处山边,只见一大间石屋。其中一名弟子看了他一眼,说道:“师弟对不住,这是掌门师兄交代过的,你认命吧!生死由天!”袁承天见他说话透着阴冷,心想:这石屋之中有什么可怕的物事?还是至毒之物?一名弟子打开石屋,将袁承天丢在室内,便又锁了石门与另一名弟子说着话走了。

袁承天见室内深远,不见阳光,还好有盏油灯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忽地一个角落传来一个浑浊的声音,嗤嗤冷笑道:“你是昆仑派弟子?”袁承天听这人说话透着阴冷,便不置可否嗯了一声。这人忽地拔开草堆,站起来竟有八九尺开外,斜斜看了袁承天一眼,道:“你是昆仑派弟子,那么实在对不住,你只有死路一条,谁教你是昆仑派弟子。”袁承天好奇心起,问道:“昆仑派跟你有什么不世之仇么?你干嘛要杀人?”这人呵呵笑道:“浑小子,你未杀过人,自然不知道杀人是一件快乐的事,尤其是杀仇人的弟子,更是件开心不得了的事!”袁承天看了看他,似乎听师父提及过一个和本派有恩怨的死家对头——他的名字似乎叫着范家臣——昔年甘凉道上杀人无算,专以吃人心肝,杀人放火的十恶不赦的恶人,死在他手下的人何止千人,只是此人行踪飘忽,所以有司衙门虽有心揖拿,奈何总是不见成功,有时杀人之后,便自蛰伏数月不出来做案,所以衙门捕快也拿他毫无办法,幸好赵相承一向嫉恶如仇,听闻此等恶人,便自四下探访,下定决心为民除害。一次在陕甘道上他又自行凶要杀人家儿女,赵相承恰逢其时,便自出手厮杀,终于就伏于“国殇剑法”之下,被其斩去左右双耳,可说是其奇耻大辱。赵相承知他作恶多端,然而出于上天有好生之德便将其囚禁本派不为人知的地方——便是玉清殿下的山窟之中,安排几名派中弟子送饭食于他,让他在这石室忏悔过住种种恶事!可是他又怎知这范家臣并不思悔过,反而愈加憎恨这赵相承——因为他一向来去自由惯了,而今被囚于此,岂有心甘情愿,心中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脱此牢笼,是要杀人,将这昆仑派上下搅个天翻地覆不可,否则便不是范家臣!所以便潜心习练功法,厮机出来杀人,否则胸中恶气难出!

此时范家臣看着袁承天说道:“你是赵相承的门徒?”袁承天嗯了一声。范家臣听闻目光中闪出阴冷,格格笑道:“好,好的很!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那么你还有什么未了心愿对我说,得我杀你之后,一有机会偿还你的心愿!”袁承天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杀我?再者你纵有杀人心,只怕无有伏虎力,力有不逮吧?”范家臣怒道:“好小子,你还张狂?昔年你师父削去我的左右双耳,这不世之仇岂有不报之理,先杀他的门徒,然后再行找赵相承新仇昔恨一起算!”袁承天这才发算他身上伤痕累累,血痕纵横,有的深达寸许,有的已结疤,可见受人虐待栲打。范家臣又说道:“这半年来赵相承实在可恶,派门人弟子对老夫用刑,可说岂有此理,先前从来没有事,你说这不是新仇?”袁承天心想这一定是大师兄派人行事,以期嫁祸于师父,可见此人心肠之歹毒;今日又将自己投入此牢,以行借刀杀人之计,让范家臣杀了自己,而他则声名无损,因为这范家臣本就是恶名在外,便是杀人也属平常。袁承天思想至此,不觉心中惊出一身冷汗,心想如果今日自己死在这范家臣手中那可是冤枉之极了!

范家臣见他神情变化之间,便已猜出他心中所想,便轻蔑笑道:“你是不是怕我一掌毙了你?”袁承天道:“人生世间,生死平常,有何惧之?又况且师父他老人家已然不在,身外之事已不重要了!”范家臣听到赵相承已然不在世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切问道:“你适才说什么?不可能,赵相承一向武功修为不浅,怎会忽然而去?况且年前他还来与我说话,怎么会……”袁承天道:“人之生死本来就是忽然之间的事!反正家师已然羽化而去,你不信我也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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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间范家臣双拳捶打石牢中的墙壁,只见他双拳满是鲜血,犹不知痛。他竟然泪流满面,哑声道:“赵相承你为什么要死啊?咱们不是约好十五年之期,再行在昆仑之巅好好打一架么?可是现在你却失言先我而去,你让范某情何以堪?世间无你,再无英雄!范某人一生虽杀人无算,可说作恶多端,十恶不赦,然而最让我敬佩的只有你——赵相承——你为人肝胆热肠,可说是为民族大义事业而怀忠义千秋之心,尤其国家民族之理想不落人后,世上之人少有企及,而且天下每有瘟疫横行,便自率弟子门人联袂下山,施舍丹药符水以拯万民于困厄罹难之中,是个世上真正的大英雄!其心无功名利禄之想,你说世上谁人能与之比拟?”

袁承天见他哭得情真情切,也不由得动容,心想谁说正邪不对立,现在看实不实,就单单以范家臣之与师父相交相遇,可说是为知音,——虽然这范家臣恶名昭着,然而却盗亦有道,虽然杀人,不杀好人,专杀那些罪有应得的人,所以当年赵相承便无杀他之心,将他囚于昆仑派这个不为人知道秘密所在的禁地,本意让他在石牢中面壁思过。可是范家臣终于悟性不高,难以在生死之间大彻大悟,所以心有执念,所以难舍心中怨恨,而今一听家师逝去,便既真情流露,悲伤难已,非是作伪,真性情中人,比之那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可要强上许多。

又过好久,范家臣这才止住伤悲,看看外面,透过石窗可见松树和柏树,还有几只可爱活泼的小松鼠在树枝间跳来跃去,不知人间几许烦恼!他忽然拍了一下大腿,忽道:“是了!”袁承天给这他这一举动骇得不知所以。范家臣道:“你师父墓冢在那里,我要去拜谒?”袁承天见手足皆有脚镣,而且石牢石门已关,重逾何止千斤,纵使此时他手足无有铁镣缚身,只怕也要脱身而去。范家臣见他怀疑的眼光,说道:“你一定认为我说大话,定然出不去?”袁承天不言不语不置可否。范家臣忽然左右手指用力一扭,啪地一声铁镣断为两截,从身上落下,然后仰天长啸,声声不绝,将这十几年压抑的愤怒和幽怨发泄出去,这才觉得心中去了千斤重石,心胸为之开郎,再看万物不再是处处是险恶。袁承天见功力如此深厚,不觉心惊,心想:猛虎出笼,必要伤人!我须想了计较,不让他脱身而去,否则昆仑派上下遭殃,一至一发不可收拾。

范家臣刚欲翻掌去拍那石牢的巨石石门,忽觉肋下一痛,便不可动作,原来是被袁承天点中穴道,忽觉命门穴、志室穴、气海俞穴、尾闾穴四个穴道;其命门、志室、和气海俞穴主制气血流动,经脉通畅,而一旦被制,便自阻碍血气,伤其肾脏犹为之重,更可让人生怖的便是可至截瘫,不能行路,而至形同废人;尾闾穴更是三十六处死穴中重要之经脉穴道,经脉属于督脉也,是为督脉之经络穴位,别走任脉之道,一经击中便阻碍周天气息,而丹田之气息不能任由发挥,全身功力不受控制,不得习武,已成废人!范家臣心中大骇,心想他要杀人!其实袁承天制其这四大死穴,非是要他性命,只为小惩,让他功力尽失,以后再也不可以习练武功,在此终老,以免猛虎出笼,伤人无数!范家臣再要转身反击已是不能,真气外泄,一发不可收拾。过了半盏茶功夫扑通瘫坐在地上,口中喘气,目光由适才神彩照人变得暗淡浑浊,再也无与天试比高的雄心壮志!长长哀叹一声,目中无奈中透着恼恨!袁承天知他心中恼恨自己,可是情知他一得自由,只怕昆仑派难以安生,所以行此下策,虽非光明正大,然而也是无奈之举!

袁承天见他久久未起来,便伸手拉他。不料范家臣狠狠将他的手甩脱,怒道:“我不要你假惺惺卖人情!”袁承天道:“前辈毋怪,晚辈多有失礼,也是无奈之举,否则我昆仑派上下岂不遭殃?”范家臣道:“在我看来昆仑派除却赵相承再无英雄!试问你一心卫护昆仑派声威,人家领你的情了么?你不还是一样被他们囚在此处,真是不可理喻!”袁承天听他所言其实不错啊!而今的掌门大师兄从来没有将他这个小师弟放在眼中,只将他看做仇雠,生死以之的敌人;——而自己却不念旧恶,依旧全心全意卫护昆仑派的声誉!谁人又可怜过自己?可是又转念一想不成自己怎么可以对大师兄不利呢?师父待自己恩重如山,可说此生难报,古人尚知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岂难道自己连他们都不如?这范家臣此番言语看似提醒自己,实则是暗藏挑拔离间的念头,让他们昆仑派内部自相残杀,他可以坐收渔人之利,可是借刀杀人,间接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自己可不能听他盅惑言语,同门相残,岂不为外人耻笑,如果那样做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所以自己纵有千般委屈也要一个人抗下来,因为师恩难忘,所以纵然大师兄用千般手段欲置自己于死地,而自己也不能杀他——他可是师父至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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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起身看看石牢四周,似乎无处可逃,可是他的目光忽然落在石窗之下,只见有一蓬草新近翻过,似乎地上的土也有翻动迹象,心中不由起疑,便走进查看。此时范家臣不欲其查看,便忽起偷袭,手攥一块石头重重向他头脑砸去。袁承天怎么也未想到他意要杀害自己,所以疏于防范,结果重重击在头脑之上,立时鲜血直流。他转头看这范家臣。也许范家臣自觉理亏,竟然怔在那里,不知所措。袁承天任血流下,却不去制止,也许他此时已是悲伤难已,因为他一直有一颗爱世人的心,可是世人总是伤他千百遍,而他依旧初心如一,不去恶意揣度别人,总是以仁慈对人,可是在人家眼中他仿佛个不通时务的傻子——犹如那《石头记》中的宝二爷,总是一个人神神叨叨地对着花草自言自语,对女孩们便恭敬如神仙中人,而以为世间男子多是不堪,少有天玉良缘,郎才女貌之神仙眷属,世间多是美人配豺狼,相貌之不堪!在别人眼中宝二爷是个风月场中人物,为所谓的正派人物道学家所不容,以为是个纨绔子弟,不堪大用,其实他们那些俗人那里知道这位宝二爷可是个磊落奇男子,不与世间凡夫同流,只是想当然!他言说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他总说女儿是水,清秀可人;可一至男子则污浊不堪,让人齿冷,以至诽谤!非是他看不起天下男子,实因天下男子真正当得起英雄二字有几人?有人认为杀人千万,业成帝业者为乎英雄,其实不然,只有救民于水火之中,泽被苍生的仁人君子才当的起英雄二字,余者皆是不堪拥有!

袁承天见范家臣不再行凶,便用手掀开乱草,只见地上的土蓬松,显见被人掘开过。他用手扒开松土,只见下面有一块石块,便动手掀开,只见下面是黑漆漆的大洞,似乎直通外面,心下窃喜。可是范家臣的脸却变得难看起来,显然这地道是他掘土而挖,本来不欲被人发现,岂料今日却被袁承天看出端倪,心中虽有不甘,可是要阻拦于他似乎不能,因为此时自己功力已将散尽,再也不可以习练武功,拿什么和人家争?所以只有轻轻叹息,坐在地上,不为所动,在此终老一生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因为自己昔年杀人太多,仇家可说遍布天下,只要自己一经走出昆仑派,势必为仇家所追杀,又况且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武功尽失,只有被别人屠杀的份,只怕那时尸无全尸,死相之惨难已想像,所以还是待在这里才可以无忧无虑,否则……

他才抬头已不见袁承天,只见那通往外界的地道石板又复盖上,可见袁承天已然不辞而别。他想到此处多少有些神伤:别人尽可以自由,而自己还被囚禁于此,想想便让人着实生气,可是生气也是无法,因为人家已经走了,自己想要出去只有搬动石板,只是此时的自己已毫无功力可言,似乎连拿石头的气力都没有,又怎能搬开这石板,决难做到,看来自己想不孤独到老也是不成的了!

袁承天走出老远,山洞屈屈折折,转来折去,由低向高,行出半里,只见前面有光从缝隙间透进,心中一想:这必是出口!他三步并做二步走进,刚要用手去推那石门,忽听外面有人说话。只听三师兄张松山和四师兄孟药房正自说话。只听张松山道:“掌门师兄这样做总然是不对的!”四师兄孟药房道:“咱们又能怎样呢?出言劝阻又不成,你不是不知道大师兄一向言出必践,连二师兄都死在他手上,又况且咱们?”忽然旁边一个声音响起:“你们这样大声说话不怕隔墙有耳么?”这说话之人正是五师兄赵同心,先前他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怎么现在这性情也变了,大约是环境所逼不得不加倍小心,只怕一不小心得罪掌门大师兄,可不是等闲之事,只怕掌门大师兄一时性起,杀人也是有的,所以他才说话要二位师兄说话小心。三师兄张松山叹道:“如果二师兄还在,那便好了!他一向机谋百出,事事料人机先,遇到棘手之事他总能想出万全之策!”孟药房也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可是现在掌门大师兄已将小师妹囚禁,将来问话势必牵扯到咱们,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须得想个万全之策,否则咱们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因为之前我听到有弟子私下传言咱们这位掌门大师兄逼死爹娘,对咱们自然不会慈手软,所以小心谨慎总然不会错的。”张松山道:“你说什么?掌门大师兄逼死爹娘?”孟药房道:“大师兄是咱们师父和白莲花所生的儿子,这样事虽然师父不会对外人提及,但是纸里包不住火的,终究还是被我听到了。”

张松山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孟药房道:“我一次经过小师妹的闺房听到她与人争吵,便心下好奇,凑了上去,从窗缝瞧去却是大师兄凶巴巴对小师妹说话。”五师兄赵同心问道:“大师兄对小师妹说什么?”孟药房道:“大师兄看样子气极,仿佛要杀人的样子。大师兄说小师妹为什么总是乱说话,说他是师父的儿子,让他情何以堪,如果以后再有风言风语传到我耳中,便拿你试问!当时大师兄声色俱厉。小师妹脸色难看,不由得回顶了他一句。大师兄也是气头之上,啪地打了她一记耳光。小师妹脸上起了一个五指红印,便伏桌嘤嘤哭了起来。也许大师兄这时才知觉自己一时气恼,不该出手打小师妹,便自低声下气向小师妹求饶。而小师妹则不睬他,只顾一个人啜泣。许久大师兄觉得留下无益,便一个人索然无味地走了,是以我才知道原来大师兄是师父的至亲之人,只是师父一生为人光明磊落,谁想后人却如此不堪,所谓虎父无犬子也不尽然!”张松山道:“现在大师兄做了掌门,便自一己行事,眼中无人,目空一切,我实在害怕他将来未使不会对咱们下手,到那时我真的好怕!”赵同心插话道:“害怕也无用,来的终要来,去的终要去,咱们谁也无法左右,也许生死定论,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张松山想想也只有如此,似乎其它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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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孟药房却道:“三师兄现二师没有了,咱们唯你马首是瞻,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灰心丧气的话?”张松山道:“你要我怎么样,要我去杀大师兄?”赵同心道:“这样未使不是个好办法,只是需要从长计议,不然便祸及己身,后果不堪设想。”张松山不置可否,他们三个人又低声计较了一番,便推开殿门走出去,复又掩上殿门而去。

袁承天见他们走去,这才用手推动石门,不料推之不动,想来外面必有机关所制,否则不至于此,那么看来只有以全身之力去推动石门。他静静长吸一口气,气走丹田,以力贯臂,而至力至双掌,以掌推动石门,只听石门走动,闪开尺许,可以通过一人。袁承天窜身而出,身子落地之时才发觉自己身处天剑宫大殿之中——这殿内不供奉神仙尊者,只供奉本派鱼龙剑,现在剑在傅传书手中,殿中便空有其名了,因为傅传书总是心疑别人觊觎这鱼龙剑便自己持有而不供奉在此,所以此殿便空缺,少有人来,多了灰尘蛛网,有些凄凉!赵相承在世时,时常打扫大殿,而且将本派衣钵信物鱼龙剑供奉于大殿之上,从不生忧,心胸坦荡荡,而且鱼龙剑换了主人,气象全变,似乎昆仑派自上而下阴气沉沉,不复朝气,仿佛人人自危,都担心那一天大师兄心性失常,暴起杀人也是有的,所以看似一个偌大门派,似乎气势兴隆,实则人心不古,危机四伏,再无赵相承之时的气象万千,这也许是天数使然,万物皆有规律,是人所无法改变,只有任其下去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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