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城外一茅屋,自诩人间第一家。
从古至今,夸三月桃花的文人墨客数不胜数,从一队桃花春,到依旧笑春风,略尽了桃花的千般美态,却鲜有人知潭南郡的桃华城外,有一座山,就叫一座山,山靠城的这边有一片水田,水田上有一茅屋,茅屋外,种了两棵树,一株是桃树,另一株也是桃树。
这两棵桃树不奇不怪,只是妙在花开十月,遇雪不消,见雨不融,来风不落。唯独倒酒便飘。
这里来往的异乡人不多,倒是本地田户对这些习以为常,没人去计较,也没人去管,更谈不上去赏,也就别说什么十月桃花天下奇的传言能随人传遍天下了。
可这里又偏偏是名传天下的第一学宫——送院。
一个很别致的名字。
这是袁老对宋承平介绍的话。
这茅屋落在水田边上,说是天下第一的学宫,却少有学子出没,见得最多的,还是那些庄稼人。
而庄稼人见得最多的,还是桃树下那个给桃花喂酒的老男人——唐仙生。
唐仙生懒懒地躺在一根略壮的桃枝上,手里握着一壶桃花酒,自己喝一口,然后给树倒一口。
霎时间,桃花似雨,落英缤纷。唐仙生看了哈哈大笑,再饮一口,再倒一口,笑得更欢。
农夫不认识这位唐仙生,可上过道山、跨过观海的修士,几乎没人不知这位天下第一爱桃花的院长。送府里的弟子们除了在一座山另一边的学院里奔忙修行做学问外,最多的就是跑来这边,站在远处的小山丘上,看这位院长大人用桃花酿给桃花喂酒。
祝六山背着一双手慢遥遥地走在田埂上,宋承平则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也不去看脚下的泥泞,只是好奇地看着前面这位的右手,竟是生着六个指头,也难怪自号六山。
这不禁让他想起民间话本里有个叫五指山下定心猿的故事,假若那位佛祖也生出了六指,故事会不会更有趣一些?
走在前面的祝六山也轻轻笑了笑,袁老带来的这个少年还真是挺有意思,不求仙,不问道,只种五谷,更想着让自己变六指佛祖做镇压大圣的故事。
宋承平跟着祝六山穿过水田,走到茅草屋外的桃花树下。来的时候,袁老便说过,那两株桃树是有学宫时便在的了。
送府招收的弟子都是能觉道的修士无疑,但是想进入这片水田后院可没那么简单。
除非……花开异象。
史载,送府首任院长陶公倾民间米酒一盅,花开两岸,十里清溪,不似人间。次任院长欧阳公倾太守醉一盅,有亭开于花间,四时景出,朝暮无穷变化也。再乐天公倾琵琶酒一盅,花心秋月,琵琶声起,耳暂明……
到了唐仙生倾桃花酿时,便是桃花仙人入浊世,十月吹来三月风。
宋承平紧紧握了握袖里袁老给他的一小壶汉帝,心里有点忐忑地望着两颗高大的桃树。
祝六山悠悠然来到唐仙生躺着的粗枝下,有如算好了一般,仰头张了张口,便有一注桃花酿落入其中,一饮而尽。
唐仙生醉酒中只迷糊给自己倒了一口,又向树下倒了一口,却发现眼里的桃花雨渐渐变小,须臾之后,竟是停了,不由愣了一下,这才坐起身来,朝树下望去,看见六山正在那抹去嘴角的水痕,便抄起酒葫芦,对着六山脸上就砸了过去。
祝六山不慌不忙,早已算好,伸手稳稳接住葫芦,得意的抱在怀中,对着唐仙生指了指另一旁发呆的宋承平。
“师叔祖的弟子。”
“嗯?师叔祖的弟子?”
“嗯!师叔祖的弟子。”
唐仙生诧异地看向那个平平无奇的小子,又转头看向祝六山。
“真是师叔祖的弟子?”
“真是师叔祖的弟子。”
得到肯定的唐仙生这时候不再迷糊,倒是乐颠颠地跳下树来,看见了宋承平手心里攥着的那一小壶汉帝。
“啧啧,还真是师叔祖的弟子,汉帝都拿出来了!”
宋承平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位天下第一学宫的院长,貌似平平无奇,全没有他想象中的大儒模样,倒像是村里落第的秀才,日日买醉,不求上进。
祝六山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平平无奇的两位互相瞪眼,心里没来由的觉得会有大事发生,连忙端坐在茅草屋外的石凳上,不知从哪掏出一捧花生,下起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