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医院收费处里传出一个女人聒噪的声音:“喻惊鸿!80块!”
喻惊鸿眼神空洞毫无反应,她象琥珀里的青蜓一样安静而透明,把自己存放
在记忆里。
喻安澜掺扶着妈妈哆嗦在寒风中,这80的数字如雷贯耳
“80?阿姨,我,我只有4块。”
聒噪的声音再一次如冰雹一样扔出来:“问你爸爸要啊!你没爸爸的吗?叫
你爸爸来啊你来干嘛?”
“爸爸……”
是啊,排队抓药给钱,那不是六岁的喻安澜应该做的事;精神病医院不是六岁儿童喻安澜该去的地方!而且是经常去的地方!
可是爸爸呢?她的爸爸呢?
安澜闭上眼睛,让眼泪不断地往下掉。
学费、生活费、医药费,从一出生到现在,长期困扰着喻惊鸿和喻安澜母女。
喻惊鸿不发病的时候疯了似地到工艺厂领各种手工回家,彻夜不眠地急迫地要在自己发病之前凑足一笔可怜得见底的费用。
可越是急迫越是见鬼,下一次发病的时间总是提前到来。
喻惊鸿恨透了自己,用头撞墙用拳锤胸!
喻惊鸿心疼透了又怨透了安澜,可是无从表达。没有人知道做为妈妈,她对这个女儿的疼,对这个女儿的怨!她总是呆呆地看着安澜窘迫中越发精致绝伦的脸,犹如风中的兰花草,清冷而又决绝地挺立着。
安澜知道妈妈很爱她,却也深彻感受着妈妈莫名其妙中隐约着对她的怨,以至于她自小小心翼翼,一直以为自己哪儿做不好做不够,以至于妈妈总是对她有一丝疏离怨恼……
她曾经猜测,这是妈妈的病症,于是一直在妈妈季节性的发病期,忍受妈妈那忧郁病人漫无边际的无情与冷漠。
即便是这样,喻安澜不能没有妈妈。
因为在这世界上,她只有妈妈。
喻安澜的童年没快乐,青春期没快乐,到现在成年了,依然毫无快乐可言。
她不明白,在车水马龙的繁嚣都市,也就拐了一个弯而已,还会遗留着安氏别墅和百年小楼如此荒芜的旧园林旧建筑;
而一掷千金、没有钱谁了不瞧你一眼的奢华世界,这个时候又忽然把朝她母女俩冷漠了二十年的目光,全部齐刷刷地把慈善与热情投向蒋芷风的贫穷可怜!
一夜之间,关于她这个美丽特困生的报道,竟然会让一个城市如此兴奋!
如果她长得不美丽呢?
对!美丽!可怜而美丽!就是我的本事!
忽然,喻安澜收住了眼泪!
她张开眼睛,伸手拿起茶几上的两万块钱,转身跑出董事长办公室!
韩万强残酷的笑声无情地穿戮过安澜单薄的身体,关门的一刹那,安澜像中
弹身亡一样灵魂出窍!
在喻安澜心里,这种在受辱中,在鄙夷的盯视中拿起自己需要的钱!这是一
种自尊心与尊严的洗礼!
好了。
洗礼过了,一切就好了!
没有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