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曲子祥反应,他又收回去,自言自语“还太小,抽不得”,就自己叼在嘴上,转而问曲子祥:“想学木工吗?”
“想!”曲子祥答得很快。
“行,那今后就跟着我学。”
对老田来说,曲子祥的出现是人生最大的意外,原本只是想着不过多费一口粮,就当做个伴。曲子祥要是想走就走,他也不拦着。没想到,曲子祥居然有木工方面的天赋,他突然觉得这是老天爷特意指给他的。
而对于曲子祥而言,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所谓的天赋,在人连吃饱都困难的阶段,谁会想这个。但真正学起来他也渐渐发现,对自己而言确实得心应手。是在接触木工以后,曲子祥才开始找到掌握人生的感觉,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根随风飞舞的草了。
七年时间,曲子祥从一个小孩长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老田干不动了之后,就是他在做。后来老田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渐渐吃不下饭,也不愿去医院看,就非要死在家里,很快就不行了。一直到老田死,他们俩也没说过什么亲近的话,始终不像是寻常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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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老田临死的时候终于告诉他,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藏在哪儿,让他给自己打口棺材,剩下的钱就拿走好了。曲子祥照做了,给老田下葬后,他离开了那里,前往凌江。
到凌江后他先是打零工,但一直有目标地盯着跟木工有关的工作,后来辗转进了家具厂。然而厂子里的工作令他觉得烦闷,那里丝毫没有创造力,只有日复一日地重复。主任和厂长看着他们,就像看没有生命的机器。
这勾起了曲子祥对孤儿院的记忆,令他恐惧不安,甚至开始做噩梦。
后来有一次,曲子祥发现他们出的货有明显的质量问题,那个问题并不是工人带来的,而是设计上的残缺。他指出了这个问题,主任却根本不当回事。
果不其然,那批货出货后出了问题,不过曲子祥倒是因此出了头。那时候厂商正愁没有自己的设计师,随着人们的生活条件变好,人们对于美的要求也在增加,老牌厂子固步自封已经不行了。而且曲子祥年纪小,更好培养。
那是曲子祥人生的转折点,他被推着到了陌生的工作岗位,被迫面对蜂拥而来的陌生事物,他也认识了很多厉害的人,起初他诚惶诚恐,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没念过书,没有家庭背景,和别人交往总觉得矮上一头。
很长时间他才习惯了新生活,他设计的一款家具卖得很火,他逐渐站稳脚跟。还经由他人的介绍去参加了技能大赛,凭着自己的双手得到了名次。
确实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如同蓬勃向前的时代,曲子祥没有被时代抛弃,他跌跌撞撞跟了上来,并且在最好的年纪就拥有了生活的掌控力。然而那个时候曲子祥却突然觉得空虚,好像这些都没有意义,他发觉自己还是没有长出根来,仍旧是轻飘飘的,没有方向。
似乎只有做木工的时候,他的内心才会饱满一点,他常常没日没夜地锯木头,锯钢铁,一根一根钉钉子,然后再自己毁掉。接着锯成更小,再接着做,到最后一把火烧掉。他看着火花爆裂,心里会舒服一些。
就在这时,曲子祥交了个朋友。朋友是设计专业的,教他做专业的图纸,给他提意见。他们年龄相仿,相处愉快,下班经常约着出去吃饭。即便如此,曲子祥并没有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他只是说父母很早就过世了。
随着他俩越来越熟,朋友偶尔会向他提起家里的事,说父母没完没了地找他要钱,丝毫不体谅他的辛苦。后来还提起小时候总被爸爸打,现在却还要他百依百顺。这些话令曲子祥想起自己经历的痛苦,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和他一样,而罪魁祸首就是父母。
他们把孩子带到这个世上,却不能保护,反而带来源源不断的痛苦,难道没有罪吗?这个念头一经产生,就如熊熊烈火,再难阻挡。
夜里曲子祥疯了一样地锯东西,以此来平息心头的烦闷,结果被周围住户举报,警察半夜上门提醒他噪音。他这才开始搜寻,偏远一点的地方做工坊。
在朋友又一次喝醉酒向他埋怨父母的刻薄,说还不如像他这样无牵无挂的好,曲子祥终于忍不住说:“那杀了他们不就得了。”
“说得容易!”朋友以为他在开玩笑,根本没当回事,反而笑起来。
可那之后曲子祥就开始跟踪朋友的父母,试图摸清他们的生活规律,在脑中计划如何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从这个世上消失。
然而不等他动手,朋友就发现了他的跟踪,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质问他要干什么。曲子祥不解地问:“你不是说讨厌父母吗?”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究竟是什么表情,但朋友似乎被他吓到了,愣了愣才突然暴怒,指着他说:“你有病吧?!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我爹妈啊!”
那之后朋友就不是朋友了,曲子祥躁动的心却无法停止。他开始觉得世人常是优柔寡断,明明痛苦却又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挣脱,如果有人可以替他们做决定就好了,就像他推孤儿院院长下楼的瞬间。
他决定了,他要去做断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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