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微舟警惕地看着他。
野泽宗也望了过来:“说起来,也有些奇怪。叶小姐,难道你从来不好奇,钟先生是靠着什么发家的吗?仅仅是靠着普通的货物进口买卖,能成为现在的长生航运?他并没有特殊的背景支撑。”
顿了顿,野泽宗又道:“我记得,这一段时间长生航运时常与海关发生矛盾斗争。我问了问,原来是钟先生并不在公司,而是在家中陪你。也难怪。”
叶微舟默然不言。
“我记得,当年斋藤会社走|私、福荣公司报单出错,叶小姐你可都是铁面无私地检举了。后来斋藤会社是缓过来了,福荣公司则一蹶不振。但毕竟都暂时没有办法和长生航运公司分庭抗礼。有时候,我会猜测,也许,叶小姐你这样做,就是为了你的丈夫。”
“检举报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叶微舟道。
“这么说来,”野泽宗拉长了语调,“如果长生航运走|私,叶小姐你也必定会检举了?”
叶微舟蹙眉道:“你在胡说什么……”
野泽宗将香烟叼在嘴唇上,摊开了双手。
即便嘴唇间含着烟,他说话却也并不受影响:“我是在胡说,或是在阐述事实,叶小姐仔细查探一番,不就有结论了吗?或者,我猜,叶小姐,你原先也有过怀疑吧?”
“你……”吐出这么一个字眼,叶微舟却不知道该再继续说些什么。
她的确一度怀疑过钟岸,也许是走|私,也许是另外的事。但总有些东西拉扯着她往后退,让她不要靠近钟岸的工作。眼下,野泽宗所说的一切,都令她再度动摇起来。
野泽宗笑起来,看上去颇为愉悦。
他吸了最后一口香烟,将烟蒂按在墙壁上使其熄灭,这才将口腔中的烟雾缓缓吐出。
扑鼻的烟雾飘过来,令叶微舟轻咳了一声。而目光落在墙壁,叶微舟看得见一个黑色的印记。她不由冷道:“野泽先生,用墙壁灭烟,是很没有教养的行为。”
“可惜我已经长大了。不然,叶小姐你说的话,我也许也会听上一听。”野泽宗耸了一下肩膀。
叶微舟没再说话。
因为各种原因,她已经失去了和野泽宗交谈的兴致。没有必要,她也不想。
“好了,我的话已经说完了,”野泽宗将烟蒂丢在了脚底下,“如果长生航运真的走|私,叶小姐,到时候,还希望你不要网开一面。”
说着,他抬手整理了一下长衫的领口,有些不悦:“真不晓得田中为什么喜欢穿这种衣服,明明难受得不得了……”
边说,野泽宗一边朝着楼梯口走去。
叶微舟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她一个人在长廊上停了片刻,也想到了很多很多。良久,她估摸着野泽宗已经离开了海关大厦,这才动身下去。
一辆熟悉的黑色庞蒂克小汽车正在楼下等待着她。
钟岸坐在后车座,神情淡漠,正垂首查看着手中文件。叶微舟眼前又隐约闪回了另外的片段。
那是民国21年的夏天,上海正下着大雨。她走出商店,抬着手拦在眉骨处遮挡部分雨滴。这辆小汽车在她的面前停下,她听得见车顶被雨滴砸出的巨大声响。而车窗慢慢摇下来,露出钟岸那张眉眼带笑的俊脸,他说:“又见面了,叶小姐。”
顿了顿,他又说:“我是钟岸,不记得了?上车吧,送你去海关。”
那个雨天,他也是坐在后车座,穿着高档的深色西装,腿上摆着一份纸质文件。
那时的钟岸和现在的钟岸重叠在一起又分开,叶微舟忽地记起来,那一年,她坐上小汽车以后,其实瞥见了他手中文件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