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此子,极擅以弱胜强之役。
昔塘石街之变如此。
今小台坡之战亦然。
谋略长于连横合纵,此彼消长,虚虚实实。
其人面目俊秀,宛若儒生,然心术奇诡,有看透人心之能。
若令此子有朝一日拜入庙堂,得天独厚,手掌大权,则无所不能。
此子当为‘鹰王’完颜稽康之立世大敌。】
土坡之上,一名作农夫打扮,满脸皱纹的男子将毛笔放在口中润了润,提笔在一张素锦布帛上洋洋洒洒开来。
他每写几个字,便会将毛笔放入口中思索片刻,待字迹将素锦铺了个大半之时,他的嘴唇已尽被墨迹覆盖。
男子藏身在一棵大树之后,身周被荒草灌木遮蔽,一时间倒也没人能发现得了他。
他写完几段话之后,停笔看着土坡下似乎仍旧如火如荼、实则已至尾声的战局,迟疑了片刻,又在布帛上写了起来。
【然,此子执于直,常以身犯险。
此时身份低微,如此行事固然无碍,但若他日身登高位,依旧如此,恐有性命之虞。
石子书。
呈报首阳阁录榜所。
时至今日,石子已为首阳阁打探情报二十有一,换算银钱共计一百零五两,或一百零五贯钱。
首阳阁若难以现钱支付在下之微薄酬劳,当为在下于燕州郡上河州置办一个算命摊子,一应算命用具皆需齐备。此合计需银钱半贯。
剩余欠账一百零四贯半钱,可慢慢偿还,一月偿还五贯,不足两年,可结算清楚矣。
今日观杨立此君于战场之上纵横捭阖,余心潮澎湃。
如斯魁伟丈夫,若不能辅佐其左右,当为在下此生之憾。
石子已然动念,请首阳诸君切勿挽留。
不过,所欠银钱终是要归还于在下的。】
在书信中称呼自己为‘石子’的中年男子终于将素锦上的空白处写满,他长出一口气,收起毛笔,吹干了布帛上的字迹,也叠好放入怀中,最后抬眼看了看土坡下的战局,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石子的离开对下方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战局产生不了分毫影响。
只是在那本渺茫而不可寻,隐藏在天地万物之间,晦涩运转的命运之书上,已为这场战争定下了最终的结局。
土坡边沿,秦远身周已经聚集了二十余名猎户。
小台村的乡民妇孺们早已经逃脱了个干净,这一切并不归功于秦远以及其身边的那些个猎户,而应该将之归功于战局之中那左冲右突的四名陌生人。
秦远凝视着下方的战局,脸色不时变幻,终于,他长叹一声,抬起衣袖擦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他趴在草堆里,伸出手臂指向下方的战局:“那四位壮士,当为小台村所有乡民之救命恩公。”
“日后若重新找到定居之地,小台村乡民当将四位壮士之牌位置于神龛之中,顶礼膜拜。”
“哪有给活人立牌位的道理。”猎户头目嘟囔了一句,“人家几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立了牌位岂不是诅咒人家早死?”
纵然猎户头目不曾入过行伍,目不识丁,但多年与野外山中那些畜生搏斗的经验,也让他明白,土坡下深陷于战局之中的那四位壮士怕是活不了了。
或许就在下一刻,四位壮士将殒命于贼匪枪下。
猎户头目心中无限惋惜。
上一次能亲眼见到的燕州豪雄,还是燕王和他身边的那几位将军,当时的老猎户还是个小娃娃,只在万军铁骑之外,远远地看了看那为首的燕王以及诸将一眼。
那时的老猎户可发不出类似什么‘大丈夫当如是也’、‘彼可取而代之’之流的感慨,他只是震撼于那支横扫九州的燕翎铁骑军阵之严整,军纪之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