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说得哑口无言。
柳小翠同情地望着我,说:“我看出来你确实喜欢苗苗,也甘愿为她做出牺牲。可是人家并不买账,也许她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你们之间,也许只是你自己单相思。”
我差一点儿跳起来,这小妖女说话简直口无遮拦,太伤人了,句句话剜着我心里的痛处!我慢悠悠地站起来,竭力压制着自己的火气,朝她点点头,说:“美女,谢谢你。”然后疲惫地朝门口走去。
柳小翠在身后对我喊道:“帅哥,我这么帮你,不会连饭也舍不得请我吃吧?”
我回过头,苦笑着对她说:“美女,今天确实有事,以后吧。”
柳小翠歪着脑袋说道:“那一定啊,记着给我打电话。”说着将一张名片塞到我衬衣口袋。
我浑身无力地走出茶楼,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崩溃了。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医院停车场,打开车门和音响,我放倒座椅,躺了好一会儿。
阳光很好,黄澄澄的。我坐起来打燃轿车,朝平常市驶去。正是午饭时间,公路上车辆很少。我机械地操纵着汽车,将油门踩了个死。轿车低沉地咆哮着,发飙一样疾驰。前方公路突然出现一个皮球样的东西,蹦跳着好像顽皮的小老鼠。是老爸那头颅,满脸火炭样赤红,朝我做着鬼脸儿。
我使劲儿地按喇叭——凄厉的喇叭声好像机关枪似的。老爸那头颅却好像没听见,在地面一连翻了几十个滚儿,索性从地面蹦到引擎盖上。我猛地踩刹车,轿车猛地朝前一冲,我险些撞在车玻璃上。再看一看老爸,他却眨巴着眼睛,热泪横流。这死老爸怎么总同我叫劲儿,他到底要我做什么?
“死鬼!”我低声骂了一声,眯着眼睛瞄了他好一会,然后猛地松了刹车,轿车兀地起步,一下下将他甩在了车后。我哈哈大笑起来,感觉心内的阴霾消散了许多。身旁的景物如断裂一般刷刷朝后倒退,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位英勇善战的武士,驾驭着战马驰骋在千里疆场。我“啊啊啊啊”叫着,陡然听得天崩地裂一声巨响,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重新睁开眼睛时,只见我还在车内,额头上火辣辣地疼,左眼被黏糊糊的东西粘住,根本睁不开。我用一只眼打量着世界——轿车玻璃已不知去向,车厢严重变形,我被死死地顶在方向盘和座椅的空当之间,胸口撕裂一般痛,身子下部不能动弹。
车外有嘈杂声音,还有刺啦刺啦电锯的切割声。一位着迷彩服的武警战士爬到引擎盖,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大声问我:“兄弟,你还舒展吧?”
我是出车祸了?
依稀的,我发现这个地方居然就是招标那次我们轿车出事的地点,一切是这样巧合,所有的事都与苗苗有关。想起苗苗,我心里又一阵痛。
望着那些车外忙碌着的身影,我突然想起善后的事来,赶紧摸出手机给猴子打电话。手机上有许多未接电话,都是芙蓉打来的,还有几条短信息。这婆娘,现在晓得关心我了?我鼻孔里轻蔑地哼了哼,这时猴子喂了一声说:“中权,今天工地进的材料我都仔细地检查了,还做了登记。”
我对他说了我所在的位置,让他马上和保险公司一道来出现场。大约两个小时左右,轿车左门解体,我被平安取出放上了担架,与此同时猴子也带着保险公司的人一道来了。
当猴子看见鲜血淋漓的我时,惊异得睁大了眼睛。从表情看,我看出那中间既有同情,更有快意。我懒得理他,与他握了握手,用了虚弱的声气说:“侯如山助理,这里一切委托你了。你办事,我放心。”就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我被安排住进了省第一人民医院。我的手术大约做了两个小时,额头被飞迸的石头砸了个洞,左肋骨断裂了两根,左脚轻微的皮擦伤。幸亏开车之前我系了安全带,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被推出手术室天已经黑了,手术室外焦急地等着两个人。那男的是猴子,另外一个却是他老婆刘小眉,市港务所的一个员工。猴子一见我出来就跑过来,与护士一起将我推到病房。躺在病床上,我朝猴子点点头,说:“老同学,辛苦你了。”
猴子不好意思地笑着:“中权,都是自家弟兄,千万不要这样说。”
我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并且我在危急之间说的那话起了作用。猴子注定不是久居下僚之人,他渴慕进步已经好久好久了。猴子的为人我从短暂的接触中已经知晓,不过我根基不深,身边得有贴心人。其实官场中混的人有时也很下贱,尤其在你职位要升不升的时候。
刘小眉端着一只保温桶款款地走到床前,对我妩媚地笑笑,说:“林所长累坏了吧?快,快来吃我特地给你熬的土鸡白果汤,大补的呢。”经过这一阵折腾我元气大伤,真的感觉好饿——我连中饭也没吃呢。
我要去端那保温桶,刘小眉嗲嗲地说:“林大所长怎么还这么封建,我这当嫂子的难道连自己兄弟受伤也不能伺候?”
猴子急忙上前,将我按住说:“中权,你就让你嫂子喂你怎么了,难道你怕人家说我们巴结你?”我只好缩回了手。
果然是正宗土鸡,好香,好鲜,我咽了一口,肚子里就欢快地叫起来。刘小眉耐心地用调羹喂着我,还不时朝调羹上吹冷气。我一边眯缝着眼惬意地享受着,一边在想,要有外人看见,会不会认为我们是夫妻?
猴子在一旁给我汇报出险情况:“中权,一切没有问题,轿车半月之内就修得。”我问费用呢?他说:“没有问题,一切保险公司全包。”
我用不相信的口吻问:“没有那么容易吧,保险公司那么容易糊弄?”
“轿车不过就是外表破损,也花费不了多少。保险公司还不是看长远,我有个哥们儿是那里负责的。”接着他小声嘀咕一声,“再说你不是马上要当局长助理了?”
我豁然开朗,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做局助的事,在家宴时黄鼎礼就含糊地给钱副部长和周开山表过态,没想这时就要兑现。这个要命的时刻我怎么能受伤,我不是自毁长城断绝生路吗?我陷入了沉思。
“林所,张嘴啊你,是不是腻了?”刘小眉娇媚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睁开眼我见刘小眉正焦灼地望着我,猴子在朝她眨巴着眼睛。见我醒来,猴子朝我巴结地一笑,说:“中权,我仔细想了想,我那所助的事儿是不是火候没到……”
我横他一眼。“侯如山,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你把我林中权想作了什么人?”
猴子说:“中权,正是这样我才觉得不能当这所助。”
我有些意外地问:“你凭什么这样说?”
猴子问我:“中权,是所长助理重要还是局长助理重要?”
我白他一眼,说:“这个连傻子也明白,还用我说?”
猴子喜形于色地道:“那就对了,我来顶这个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