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已下,至少这一次的经筵,王守仁是必然会出现的。
杨廷和最务实的目的无非就是只让他上这一次,在这一次上就彻底辩倒他。
只不过那个之前学问还漏洞颇多、最近才刚刚找到个所谓“致良知”之说缝缝补补的王守仁,难道还能在这早已决出胜负数百年的理学心学之争中辩出什么新意来,甚至辩赢自己?
杨廷和一百个不相信。
对自己的学问,他自有信心!
难道皇帝准备耍赖偏帮?
症状从正德PTSD恶化为嘉靖PTSD的杨廷和带着百般心事回到了文渊阁,而朱厚熜则继续审阅着陆续呈交上来的在京朝参官们对殿试策问的答卷。
此时此刻,王守仁刚刚达到北京城外。
王琼特地出城前来迎接他,虽然王琼此刻身受诸多非议,虽然此刻还未散值,虽然王守仁进京的名义是叙功、有兵部和他本官所在的都察院遣人出城迎接一下就行。
但如今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工部尚书、都察院的一把手再加上袁宗皋,理论上来说都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因为杨廷和想要一个更干净的朝堂,因为皇帝的一力死保,朝堂就这么形成了一个泾渭分明的格局。
现在,搅乱这个格局的人正在陆续到来。
宸濠之乱叙功还没开始,王琼却直接开口说道:“伯安,下月初二,杨介夫要和你在经筵上辩经义!”
王守仁只愣了片刻,然后就洒然笑道:“那就辩吧。”
“可有把握?”王琼有点紧张。
“如何谈得上有把握?尽力而为就是。”王守仁谦和地说道,“虽不敢言胜,也必不致轻易落败。”
“伯安,如今朝堂之局势,你恐怕是破局胜负手了!宸濠之乱叙功,事关勋臣武将及重设三大营一事,事关你我之功过,也事关诸多内廷旧臣之晚年了。不论如何,不能被他们从学问上寻找到你的破绽!我有所耳闻,毛纪等人私下议论,欲请奏陛下封赏你为勋臣!”
王守仁脸色微变。
一旦成为勋臣有了爵位,许多人眼中他就成了一介武夫。
但学问宗师和一介武夫之间,形象相差太远了。
这如何有利于他宣扬心学?
至于勋臣在朝堂中的地位如何,王守仁倒考虑得很少。
王琼告诉他这个消息,就是要刺激他。
在王琼这样的“实用主义者”眼中,对大多数人而言学问的实际用途就只是在科举出仕之前。
考试别不懂就行。
但在朝堂之中甚至天子的统治框架里,学问流派也无非工具而已。
“陛下初登大宝,最先批还的几本奏疏中,就有你王伯安一份!”王琼鼓励着,“还未进京就准备向你请教经义,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机会!走,先入城,今夜我府中设宴,再与你细细分说!”
刚刚进京的王守仁就这么成了舞台最中央新的主角,和他演对手戏的,是内阁首辅杨廷和。
满朝臣子,俨然分成了两边,成为摇旗呐喊的啦啦队。
鹅湖之会朱陆就理学心学一辩近三百五十年后,复有文华殿之辩。
六月初二,《心·理学》将准时上演。
他们是真的在争辩心学和理学,而朱厚熜玩的是心理学。